”
“他想讓挽挽成為一個自由自在、沒有煩惱的孩子,可以永遠有大步向前的勇氣,也有重頭再來的底氣。”
好讓挽挽往前走的時候可以有錢買車票。
這是周軍的愿望。
卻是現在的周挽從來沒有卻想過的奢愿。
她是一只稚鷹,她可以往前飛,但永遠有一根繩子束縛著她,只要飛遠就會一點一點把她往回拽。
拽得生疼,羽翼剝落,血肉模糊。
*
小巷里的路燈昏暗,縱橫交錯的電線在頭頂纏繞,黑壓壓的像是整片黑夜都要覆下來。
她明白爸爸的想法。
也能理解他做出放棄治療的決定。
但這一切真相都來得太突然,讓她無法承受。
所有的一切,她最無法原諒的還是郭湘菱。
她無法想象,在爸爸決定放棄治療后,又聽到自己同床共枕多年、愛護多年的妻子也立馬同意時,他會是一種怎樣的感受。
至少會有一點點唏噓和委屈吧。
而周挽更清楚一點。
郭湘菱這麼做沒有一絲一毫是因為她或這個家,全是為了自己。
所以,就是她殺了爸爸。
周挽的心尖像是被什麼掐住了,濕漉漉地開始往下滴血。
她是個極為理智的人,但此刻,有什麼情緒似乎在失控,一步步走向更加糟糕的方向。
她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恨過郭湘菱。
她甚至很陰暗很惡毒地想——
為什麼當初,死的不是郭湘菱。
這個念頭出來的那瞬間,周挽自己都嚇了跳。
但也僅此而已,這個念頭沒消失,她只是自嘲地想,她終究還是像郭湘菱多一點,如果是爸爸,一定不會有這種念頭。
她想要讓郭湘菱失去一切。
她想要讓郭湘菱付出代價。
她想要讓郭湘菱痛不欲生。
她甚至可以放棄自己的未來,也要為父親掙回一口氣。
她這麼想著,低頭往前走,額頭忽然撞到一人胸膛。
抬頭,對上陸西驍帶著笑意卻又慣常淡漠的眼。
他伸出手,指尖在她臉上很輕地碰了下:“站這半天了,又裝看不見我?”
周挽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心間鼻間都涌上一種滔天的委屈,她眼眶迅速濕潤,連帶著呼吸凌亂又脆弱,一滴眼淚砸落在地。
她狼狽地想低下頭,卻在下一刻被陸西驍錮住下巴抬了起來。
他并沒有因為她突然的眼淚而無措,只是挑了挑眉,淡聲問:“怎麼,誰欺負你了?”
她沒說話,她說不出話,喉嚨被什麼堵住,只能溢出幾聲濕噠噠的哭腔,更多的眼淚落下來,濡濕了他的指尖。
陸西驍俯身,指尖順著她眼睫觸碰,刮蹭下淚珠。
他嘆了口氣,低聲:“怕什麼,老子給你出氣。”
這回,周挽再也克制不住。
她下巴掌握在陸西驍手中,只能抬著頭,眼淚就這麼大顆大顆地直接砸下去,沾濕了整張臉,就連嗚咽都忍不住,痛哭出聲。
陸西驍見過許多女生哭,但沒見過周挽這樣的。
她是內斂安靜的,卻被滔天的酸澀淹沒。
那是一種近乎崩潰的哭聲,自暴自棄,沒有一點余地偽飾。
最終,他抬手,環過她后頸捂住她濕漉漉的眼睛,將少女摟進了懷里。
“周挽。”他嗓音磁沉,貼在她耳畔,“我帶你去玩好不好?”
周挽的眼淚迅速從他指縫逃逸,沾濕他衣服。
過了很久,她一點一點抬起手臂,環住了陸西驍的腰。
她閉了閉眼,收緊手臂,感受到他周身的溫度和氣味。
周挽嗓音破碎,努力說出口,“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
她只說:“對不起,陸西驍。”
連鼻息和嗓音都是破碎的。
陸西驍并不明白她在道歉什麼,但見她這模樣也懶得糾纏這點,只是笑了笑說:“是夠對不起的,這衣服你得給我洗干凈。”
第16章
深秋的夜晚露氣重,陸西驍將身上的衛衣脫下來,只剩下里頭一件短袖,他作勢要讓周挽穿上。
周挽看了眼他身上的單薄衣服,搖了搖頭,后退一步,無聲拒絕。
陸西驍才不理她,扯著人手臂拉近,直接將衛衣給她套進去,動作太粗魯,把周挽頭發都弄得亂糟糟。
他索性拽掉她皮筋,用手指當梳齒,將她頭發重新理順。
“手。”陸西驍淡聲。
周挽將手伸出袖管。
那衛衣太大,套在她身上可以當裙子,手也伸不出來。
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朋友。
陸西驍無聲地提了提嘴角,轉身繼續往前走。
周挽跟著他走過好幾個紅綠燈,淚早就干涸在臉上,她在綠燈最后三秒時跑了幾步,到陸西驍身邊。
“我們去哪?”她問。
陸西驍側頭看了她一眼:“現在才想起來問?”
“……”
他笑:“去把你賣了。”
“……”
深夜的末班公交按著喇叭駛過。
陸西驍握住周挽的手腕,隔著衛衣布料。
周挽愣了下,垂眸看向他的手,修長骨感,冷白皮膚,底下青筋明顯。
他做這樣的動作自然極了,都沒看她一眼,沒什麼表情地繼續往前走。
察覺到周挽的視線,陸西驍側頭看,又順著看向她手臂,他揚眉,漫不經心道:“想跑也來不及了。
”
“……”
去把你賣了。
想跑也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