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挽按下門鈴,沒人應。
她又給陸西驍打了通電話,依舊沒人接。
難道不在家嗎。
可除此之外,周挽就再沒有別的辦法可以聯系到陸西驍。
印象中,陸西驍晚上多是和他朋友出去玩的,一時之間應該也不會回來,周挽嘆了口氣,走下一格臺階。
與此同時,“咔噠”一聲,身后門打開。
陸西驍看著她挑了下眉:“你怎麼來了?”
“我剛才聽人說,你和駱河打架了。”周挽去看他衣服外露出的皮膚,“你有沒有受傷?”
“沒。”
他說的極為自然又平靜。
就像和駱河打架都是平白無故的,并不是為了她。
周挽停頓了下,又仔仔細細看了遍他的臉,確實沒有傷口,這才松了口氣。
陸西驍穿了件黑色外套,身形利落鋒利,轉身鎖門,走下臺階:“吃晚飯沒?”
“還沒。”
“那一起。”陸西驍淡聲,“跟我朋友。”
周挽一愣,但陸西驍已經繼續朝外走去,她輕聲應了,抻著條腿跟上。
站在家門口,陸西驍又打了輛車。
他一路沒說話,似乎還困著,頭仰著閉目養神,周挽側頭去看他,隨著這個動作,他下頜線條流暢且薄,棱角分明。
也是隨著這個動作,周挽看到頸下一條血痕,被衣領擋了大半,看不真切,卻又真實存在。
應該是剛才受的傷。
周挽別開眼,這一刻情緒難言。
她已經記不清有人給自己撐腰是什麼樣的感覺。
記憶中只有一次,還是小學時,她那時臉上嬰兒肥未褪,皮膚白眼睛大,每個見了她的人都夸她像洋娃娃。
小學班上有個男生,總是以欺負她來博關注,一次兩次周挽都好脾氣地沒計較,到后來變本加厲,有一回體育課跳遠時故意伸腳絆她,害她摔了一跤,腿上直流血。
雖然能明白小朋友不知道這樣舉動的安全隱患,并不是多惡劣的事,那回卻是周挽唯一一次見爸爸發火。
不肯同意男生家長輕易和解,堅持一定要讓男同學轉班,以后沒法再靠近她,欺負她。
周挽就站在爸爸身后,他肩膀寬厚,帶來充足的安全感。
好像只要爸爸在,她就什麼都不用害怕。
可生活總是顛沛流離,好像這樣才足以證明世事無常、顛蕩起伏。
周挽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習慣自己給自己安全感,自己去面對狂風驟雨,她根本沒想過受了傷、受了委屈可以跟別人說。
直到陸西驍用那種不耐煩的、惱火的、冷戾的態度,逼她說出自己的委屈,逼她承認疼。
……
車停在一家大排檔前。
店面雖破舊擁擠,但人卻很多。
陸西驍一下車,就有人給他打招呼,話說一半看到他身后的周挽,動作一頓,頷了頷首,喚道:“嫂子。”
相較從前那些輕浮的調侃,這一句“嫂子”顯然認真許多。
周挽愣了下,也朝人低了低頸:“你叫我名字就好,周挽。”
“是是是,嫂子。”
“……”
陸西驍側頭淡淡看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
走進包廂,里頭十一二人,都是陽明中學里出了名的那些刺頭,估計個個都吃過處分,常年活躍在通報批評中。
周挽本想就近坐在門口,里頭一個男生站起來:“嫂子坐里面唄。”
陸西驍垂眸,低聲:“坐哪。”
桌子太大,包廂內可走動的空間不大,走到里面還要許多人挪位置,周挽不愿麻煩別人:“這里就好。”
“這里要端菜。”陸西驍說,“里面吧。”
“……”
眾人紛紛起身讓位,周挽一邊小聲說著“不好意思”一邊往里頭走,陸西驍就坐在她旁邊。
他一坐下,旁邊男生就給他倒了杯酒。
陸西驍朝桌上看了眼,沒飲料,側頭:“喝什麼?”
“白開水就好。”
他很輕地蹙了下眉:“果汁喝不喝?”
“我都可以的。”
正好服務生進來,陸西驍說:“再來一杯西瓜汁。”
菜陸續都上了,一群人邊吃邊聊,舉著杯子碰個不停,陸西驍也喝了不少,他喝酒入口快,一次半杯。
周挽偏頭看他,他臉上依舊清清白白,沒一點醉了的跡象。
察覺到她視線,陸西驍側頭,無聲地揚了下眉。
周挽搖了搖頭:“沒事。”
他俯身靠近,湊到她耳邊,微涼的酒氣打在她耳畔:“我下去結賬。”
“嗯。”
陸西驍剛走,周挽手機便響了,陳醫生打來的。
她眉心一跳,肯定是奶奶的檢查報告出來了。
周挽走到衛生間接起電話:“喂,陳醫生。”
“挽挽,你奶奶的檢查結果出了。”陳醫生說,“我看了下,有些指標因為奶奶年紀大了所以很不穩定,做手術的話可能有點困難。”
周挽一愣,只覺得全身的血都往下涌,雙手冰涼。
“為什麼?”周挽勉強穩定住呼吸和聲線,“您上次不是說,奶奶身體基礎好,年齡也不算特別大,做手術問題不大。”
陳醫生停頓了下,開口似乎很是艱難:“這次的檢查有幾個新指標,數據都不太好。”
周挽沒說話,她大腦一片空白。
陳醫生溫聲勸解道:“挽挽,奶奶的病情一直挺穩定的,手術也有風險,其實繼續這樣治療也是種穩妥的辦法。”
周挽渾身都沒了力氣,后背貼著墻壁一點點滑落下來,蹲在地上。
哭腔再也忍不住,有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她抬手捂住眼睛:“可只是這樣子治療,奶奶還能陪我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