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和周挽不算認識,從來沒講過話。
周挽不敢貿然靠近,心跳很快:“你還很年輕,才高一,之后還有很多精彩的人生等著你,你先下來,不要站在那邊,很危險。”
女孩不為所動,回過頭,看了眼底下烏泱泱的人群,有同學有老師。
“我不是你,我成績不好,長得沒你漂亮。”薛析自嘲地笑了下,“也沒有你那樣的未來和人生,我媽媽強勢,控制欲強,只要我不按她說的做就打人辱罵,我在她眼里就是她的附屬品,我不想再這樣了。”
周挽稍頓。
接著淡聲道:“你羨慕我嗎?”
薛析看了眼周挽,又看了眼此刻她身后的陸西驍,他是學校女生都津津樂道的風云人物。
“當然。”薛析說,“我羨慕所有人。”
當人長時間沉浸在一種情緒中時就會走不出來,始終在胡同中迷亂。
周挽說:“我父親在我十歲那年生病去世,我母親也在那一年拋棄我離開家,這些年我和我奶奶兩個人一起生活,奶奶得了重病,每個月靠透析維持生命,年紀大不能做移植手術,不知道能堅持到哪一年。”
“這些年我都自己想方設法掙錢、拿獎學金,好讓奶奶不用那麼辛苦。”
周挽眼底像是有某種吸引力,讓人沉靜下來,她嗓音很輕很淡,并不是刻意描繪自己的苦難,只是平淡的敘述事實。
“你覺得我就能看到自己的未來和人生嗎?我連夢想都不敢有,也不知道自己會去往哪里,也曾經和你一樣想過放棄一切,但我不想讓我爸爸和奶奶失望,所以很努力地走到了現在。
”
薛析平靜下來,無言地看著周挽。
周挽:“所以不管怎麼樣,至少你可以為了自己去活的漂亮一點,我們現在看到的世界都太小了,等再過幾年,或許我們就能看到更廣闊的世界,就會有不一樣的心境,就會有現在完全想象不了的未來。”
周挽緩緩向她靠近,慢慢伸出手。
“薛析。”她輕聲,“再堅持一下吧。”
女孩手抬到一半,仍在猶豫。
底下的人越聚越多,有老師也跑上來,有人喊著“她媽媽來了!”,薛析母親和老師飛奔著上頂層,沖出來。
薛析猛地收回手,攀住不銹鋼欄桿,欄桿晃動,響聲尖銳刺耳。
“不許過來!”薛析尖叫。
母親滿臉是淚,被她這一下動作嚇得跌坐在地上,哀求著她不要跳。
周挽回頭看了眼她母親。
在母親旁邊的,還有一個男生,是和薛析談戀愛被叫家長的那個男生。
“薛析。”周挽回過頭,“好好跟你媽媽談一談吧。”
“一樣的。”薛析哭著搖頭,“都是一樣的,只要我從這里下來,她還是會打我罵我,她根本就不懂!”
“可你男朋友呢?”周挽忽然問。
薛析沉默,紅著眼看眼前那個驚慌失措的少年。
周挽:“如果你今天真的從這里跳下去了,你有想過他嗎,不管是真是假,他都會成為你自殺的背后推手之一。”
“更重要的是,你就這樣在他眼前跳下去,他會有這一輩子都無法磨滅的陰影。”
說到這,周挽忽然停頓了下,心臟用力一跳。
陰影。
她從來沒想過陸西驍為什麼會有恐高癥。
他明明什麼都不怕,為什麼偏偏會怕高,為什麼會不管不顧沖上樓救人,又為什麼會渾身發冷臉色蒼白,動都不能動。
無意中,她好像又窺見了陸西驍的秘密。
周挽回頭看了眼。
天臺上已經聚集了很多人,樓底吵吵嚷嚷,消防員已經趕到,喊聲哭聲交織成一片。
陸西驍就站在那,沒什麼表情,眉心還微皺。
這樣的情況下,沒有人注意到角落的他,也沒有人知道他才是最先趕到這里的。
周挽心頭蔓延開一種難言的澀意。
她回過頭,重新看向薛析,細細觀察她表情:“你知道有些陰影是不可能消除的,回來吧,薛析,一切都可以重頭來過。”
世界很大,未來也很遠。
薛析紅眼定定地看著周挽。
忽然,她蹲下身,站在那狹窄的樓頂邊緣,痛哭起來。
周挽走到她身旁,彎下身,終于攥住了她冰冷的手。
她媽媽和老師們在這一刻齊齊沖上前,將她從欄桿那頭抱回來。
周挽被人群擠到一邊,樓底下響起大家的歡呼聲,樓頂的風那麼大,陽光那麼刺眼,讓一切都蒙上一層不那麼真實的光影。
周挽回頭看向陸西驍,緩緩朝他走去。
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陸西驍。”周挽去牽他的手,看著他的額頭的汗,輕聲問,“你沒事吧?”
他開口聲音很啞,像精疲力盡:“嗯。”
周挽扶著他下樓,走下兩層樓后他臉色才終于緩和了些。
“陸西驍。”
周挽腦袋里有點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慰他,“她沒有跳。”
“嗯。”
“是我們一起救了她。”周挽輕聲。
陸西驍側頭,對上她眼睛,清澈見底,平靜又柔和,像是一汪無瀾的湖水。
他沉默地看了周挽一會兒,然后移開視線,淡聲:“走了。”
周挽一頓,看著他離開的背影。
少年身量挺拔,脊骨筆直,又回到了那堅不可摧的樣子,絲毫不見剛才在樓頂時的脆弱和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