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西驍在旁看了她會兒,喉結輕輕滑動。
“周挽。”
她起身,回到他身邊:“走了嗎?”
陸西驍擰開其中一瓶水,遞給她,周挽道謝,喝了口,粉唇粘上水珠,向被水暈染開的水粉畫。
陸西驍移開視線,皺了下眉,又重新看向她。
過了會兒,他淡聲:“怎麼不問我?”
“問什麼?”
“今天的事。”
沒想到他會主動提起,周挽停頓了下,看著他眼睛:“你恐高的事嗎?”
陸西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表情淡漠,看不出到底是什麼情緒。
周挽就這麼靜靜仰頭看著他,視線平靜又堅定。
半晌,陸西驍忽然側頭笑了。
他笑聲低啞磁沉,悶悶的,帶著鼻音,像是從胸腔震出來的。
“知道太多的人可會被滅口。”他笑說。
周挽確實和其他所有人都不同。
她話不多,兩人在一起時多是沉默,各做各的事,交流實在算不上不多,但周挽卻是最懂他的那個,大多時候他什麼都沒說,她便都懂了。
中午時,她對薛析說如果就這麼跳下去,她男朋友會留下一輩子都無法磨滅的陰影。
說完這句,她回頭看向陸西驍,神色微怔,帶著點不可置信和恍然大悟。
那一刻,陸西驍便明白,她知道了自己為什麼會有恐高癥。
那種感覺很奇妙。
他不喜歡被人扒開傷口,但周挽并不會,她只是看到了傷痂而已。
昏暗的路燈交疊,陰影和光亮交織,隨著天空飄動的云而緩緩移動,逐漸重合,將兩人影子的邊緣都模糊虛化,難分你我。
陸西驍抽出一支煙,低頭,一手擋風,點燃。
他兩頰微陷,深吸了口,又呼出,淡聲:“我媽跳樓自殺后,我才開始恐高。
”
第27章
雖然已經猜到這一點,但聽到陸西驍親口說出,周挽還是怔了下。
沒想到他會這樣直白。
周挽抿了抿唇,順著問:“為什麼?”
秋千輕輕晃動著,陸西驍和周挽并肩而坐,穿著黑色夾克的少年和藍白校服的少女,和風一樣年輕肆意。
周挽仿佛看到一扇門,正朝她緩緩打開。
*
在二十幾年前,陸西驍母親家中是整個平川市都有名的大戶人家,他外公外婆生前一個在政界,一個在文藝界,也算得上是個能挺直了脊梁骨的書香門第。
而陸家在陸老爺子手下成了平川市最早一批駐扎、蓬勃發展起來的企業。
陸母沈嵐年輕時候曾經在某次活動中見過陸終岳一面。
不得不承認,年輕時的陸終岳長相硬朗帥氣,桃花確實不少。
沈嵐一見鐘情,暗許芳心,很快就被母親看出心思,知曉陸家家境殷實、前途無量,那陸終岳也確實一表人才,沈嵐母親便有意撮合。
一來二去,兩家便漸漸熟了。
最后真正牽上那根線的還是陸老爺子發話,說兩孩子投緣,不如定下親。
那個年代,雖然早已盛行自由戀愛,但這樣大家族的婚姻多還是由長輩牽線,再經雙方同意。
沈嵐當即紅臉,又嬌又羞的樣看向陸終岳。
陸終岳也正看著她,視線對上,他便溫和地沖沈嵐投去一個笑。
就這樣,一場空前浩大的婚禮在平川市操辦起來,陸老爺子對沈嵐格外滿意,很喜歡她的性子,也明白自己兒子的脾性,知道沈嵐是最適合他的,若往后能在他旁邊多提點幾句,這兒子也能成器不少。
在其他人眼里,陸終岳和沈嵐是門當戶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在沈嵐眼里也是這樣。
婚后,陸終岳接管了公司,沈嵐則賦閑在家,偶爾參加些書畫展打發時間。
日子過得津津有味。
不出一年,沈嵐便懷孕了。
陸老爺子開心壞了,親自囑托了人照料沈嵐的飲食起居,那段時間陸終岳工作很忙,回家常很晚,但沈嵐依舊樂在其中,感慨孕育生命的奇妙。
于是,在她的期待下,陸西驍出生了。
后面幾年的生活依舊過得平淡又有情調,沈嵐是個很精致的女人。
小陸西驍在她的教養下長得聽話禮貌,親戚朋友們見了就夸,素來威嚴的陸老爺子唯獨在這孫子前沒一點脾氣,常被小陸西驍揪著胡子頭發疼得呲牙咧嘴。
所有人都說沈嵐好福氣,所有人都羨慕她有多幸福。
但轉折總是會毫無預兆的降臨。
沈嵐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從未懷疑過陸終岳,也從未去想他為什麼工作越來越忙、回家越來越晚。
直到那天,一個女人毫無預兆地打破了她的美好幻想。
她在逛商場時見到陸終岳和另一個女人在珠寶店。
沈嵐愣在原地,那一刻腦海中閃過很多念頭。
這個女人是誰?陸終岳是不是出軌了?他出軌到哪一步了?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要不要離婚?小驍該怎麼辦?
可真相永遠比她能夠想象出來的底線還要過分。
一個小男孩忽然跑過去,抱住陸終岳的腿,語調稚嫩,叫“爸爸”。
看那身高,和阿驍差不多。
沈嵐突然跌坐在地,腦海中一片空白,有商場的店員跑過來扶她,可她卻怎麼也使不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