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陸西驍低聲壓著火:“我再來晚一點,你就要煤氣中毒了。”
周挽愣了下,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夢中聞到的味道就是煤氣。
但她也不覺得后怕,甚至覺得,如果真是這樣,也算一身輕松。
“我只是,沒力氣起來。”周挽輕聲說。
陸西驍伸手去拽她胳膊,她真跟棉花似的,一點力氣都沒有,軟趴趴地被提溜起來,倒在沙發上。
陸西驍終于看清了周挽的臉。
血絲密布,黑眼圈掛到下巴上,臉頰瘦得陷進去,頭發亂糟糟。
才幾天,她就瘦得快要脫相。
陸西驍從沒見過這樣子的周挽。
他皺起眉,走到一旁開燈,周挽許久不見天日,抬手擋住眼睛,從指縫里看到陸西驍走進衛生間,洗了條毛巾出來。
他臉沉著,一言不發地抬起周挽腦袋,不怎麼溫柔地幫她擦臉。
周挽連抬手拒絕的力氣都沒有,便由著他了。
給她洗完臉,陸西驍又去倒了杯熱水,逼她喝。
周挽連喝水的胃口都沒有,別過臉拒絕。
陸西驍掰過來她的臉:“喝完。”
“不要。”
她按著周挽的下唇往下壓,迫使她張嘴:“別逼我灌你。”
知道他一定有辦法讓自己喝水,周挽看了他一眼,接過水杯,屏著氣一口灌進去。
周挽將空水杯丟到一邊,人又栽下去,躺在沙發上,手臂橫擋住臉,她輕聲說:“你回去吧。”
陸西驍看不得周挽這樣子。
哪怕從前的周挽也不是個多陽光多積極的人,但卻也從來不頹敗,她身上有一股溫柔而強大的力量。
不是現在這樣的。
不應該是現在這樣的。
“周挽。”陸西驍皺眉,叫她名字,“起來。
”
“干嘛。”
“我帶你出去曬太陽,你要發霉了。”
“不要,我困。”
“到外面,你靠著我睡。”
周挽朝著沙發里側偏了偏頭,聲音依舊很輕,卻還是一句:“不要。”
陸西驍拽著她手臂想把人拽起來,周挽不愿意,向后扯著掙扎抵抗,陸西驍便更用力地直接將人拽起來。
周挽這輩子唯一一次叛逆都仿佛用在了這一刻,用力甩開陸西驍的手,而隨著這個動作,她失衡地再次摔進沙發里
人顛了顛,頭發糊了滿臉。
陸西驍沉著臉,打定注意不能讓周挽再繼續在這間屋里這樣下去:“周挽,你再這樣下去你奶奶能放心走嗎?”
剛攥住她手腕,周挽就用力甩開,她渾身所剩的活氣都在這一刻迸發。
她用近乎撕扯的尖叫喊道:“那我能怎麼辦!”
周挽眼眶是干燥的血紅,眉眼皆是即將破碎的樣子,驚心動魄,“我能怎麼辦,我才16歲!”
一鳴驚人后,她聲音又逐漸小下去。
剛才那一聲耗盡了她所有力氣,在沙發里蜷縮成小小一團,她抱著膝,臉埋進去,發出刻意壓抑都極致的嗚咽。
陸西驍心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針扎爛了。
“陸西驍。”周挽忽然喚了聲,像奄奄一息的奶貓一樣輕。
他喉結滑動:“嗯。”
周挽像是終于打通了那個流淚的穴位,這些天來,她終于第一次哭出來。
呼吸凌亂又急促,抽噎得不成樣子,肩膀一抖一抖,指尖攥緊褲子,用力都發白,止不住地抖。
“陸西驍,我沒有你了……現在連奶奶也沒有了。”
她滿臉是淚,頭發絲上也沾滿淚水,“我什麼都沒有了……為什麼,為什麼我的人生就是這樣的。
”
周挽回想起那天晚上做的夢。
終于明白夢中那場荒誕的馬拉松是什麼。
它有一個名字,叫人生。
所有人都在向前跑,周挽停下來,被洶涌的人群撞得支離破碎,而后泥土礫石爆裂而起,她腳下的路破裂崩壞,墜入深淵。
她哭得支離破碎,句不成句。
眼淚洶涌。
像是要將這些天沒哭出來的淚都一次性流干。
陸西驍在她面前跪下來,牽住她的手。
忽然,有什麼滾燙又濕潤的東西砸下來,落在她手背上。
“挽挽。”
他抱住周挽,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背,在她耳邊輕聲說,“對不起,上次是我混蛋,對你態度不好。”
……
“對不起,這些天我都沒有陪著你。”
……
像是跋涉過萬里關山,踽踽獨行的人,終于找到一片依靠。
周挽在陸西驍懷里號啕痛哭。
而陸西驍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告訴她:
“挽挽,我在,我永遠都會在。”
“至少,我會陪你長大,和你一起長大。”
不管未來發生什麼。
只要你回頭看。
就會發現,我一直在你身邊。
第42章
周挽在陸西驍沉而低的聲線中漸漸平復下來,她還是掉眼淚,但沒那麼歇斯底里了。
陸西驍不勸,只輕輕拍著她的背,任由她哭。
他肩頭的衣服濕了一遍又一遍。
從前周挽在網上看到過一句話,流眼淚其實是在排毒,這些天的淚都在這次宣泄而出,心里頭那塊堵著的石頭也終于背沖刷得圓潤了些,沒那麼棱角分明了。
“挽挽。”
陸西驍依舊跪在地上,他不知自己跪了多久,膝蓋都發麻。
他擦掉周挽臉上的淚,在她臉頰親了下,“餓不餓,要不要吃東西?”
周挽其實并不覺得餓,但還是點了頭。
壓抑的情緒宣泄出去后,她終于清醒了些,反應過來自己剛才那一剎那可能真的有結束生命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