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在城東那一片老城區幾乎沒什麼變化。
路兩邊依舊是櫻花樹,在冬天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干。
周挽不知道為什麼,松了口氣。
出租車停在那兩扇熟悉的鐵門前。
周挽下車,腦海中一剎那鋪天蓋地的涌入許多回憶。
鐵門被打開,也像是打開了她的記憶大門。
原來她什麼都沒忘。
她看到花園里的花,如今是冬季,只有幾株山茶花正盛開,但其他植物也都被打理得僅僅有條、健康生長。
“這些花,后來都活過來了嗎?”周挽問。
“嗯。”
周挽走到山茶花前,俯身輕嗅,側臉柔和安靜,嘴角很輕地提了下。
“我后來很少回這里,但偶爾會讓人過來打理,還算可以。”
周挽笑了笑,說:“等開春了,應該會很好看。”
陸西驍拎著行李箱進屋,周挽跟進去。
從前她住在客臥,而此刻她猶豫了下,還是和陸西驍一塊兒走進主臥。
陸西驍打開行李箱,將她帶的那身衣服和睡衣拿出來放到一邊:“你先洗?”
“好。”
周挽洗完澡出來,空調已經打得很暖,一點都不冷,陸西驍拿上衣服又進了浴室,她坐到床邊,忽然想到些什麼,拿起床上的枕頭,拉開拉鏈。
她曾經把奶奶為她求來的香囊放進去過,想以此保佑陸西驍平安順遂、夜夜好夢。
但現在卻不見了。
周挽皺了下眉。
難道是換了新枕頭?
這時陸西驍走出來,見她抱著個枕頭:“在抽屜里。”
周挽一愣,拉開抽屜,果然看見那枚香囊。
“你發現啦?”
“差點扔了。”陸西驍走到她旁邊,“有段時間我脖子不舒服,換枕芯時才看見。
”
周挽手指輕輕摩挲過香囊,小心翼翼的。
“這是你奶奶最后留給你的東西,為什麼要給我。”陸西驍垂著眼問。
“我想讓它保佑你。”
“你自己呢?”
周挽指尖稍頓,仰頭沖他淺笑:“反正我奶奶會在天上保佑我的呀。”
她笑時陸西驍發梢落下一滴水珠,正好掉在眼皮上,緊跟著他眉心一跳,有電流順著尾椎骨爬上來。
這些年她的氣質變得更厚重,但眉眼間還是原樣,沒有絲毫的變化,干凈清澈,笑起來像和煦的春風。
陸西驍抬手揉了把她頭發:“睡吧,不是累了。”
*
到底還是知輕重的,這天晚上陸西驍沒再折騰她,周挽得以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醒來是大晴天。
周挽換好衣服,拉開窗簾,站在陽光下伸了個懶腰。
她好久沒有這麼心曠神怡的感覺了。
陸西驍推門進來,問她收拾好了嗎。
“嗯。”周挽從洗手臺拿上頭繩,將頭發盤起,“要去哪里?”
到現在她都不知道陸西驍回平川市是要干什麼。
他還是沒告訴她:“到時你就知道。”
周挽便沒再問。
屋外停著輛車,是后來大學期間某年陸西驍回來時買的,后來偶爾回平川市他都是自己開車。
好些日子沒開,外頭罩了層薄薄的灰。
周挽坐上副駕駛。
她以為陸西驍是有些工作上的事要回戶籍地辦,不過是嫌一人無聊便拉她一道。
一路上她都極為放松,看著白天的平川市,看著這些年城市的變化。
直到那條路漸漸變得熟悉。
其實說熟悉也談不上,只是周挽隱約覺得自己來過,但記不起來是確切地哪,直到出現鐘樓的標志建筑,她恍然反應過來。
這是去陸家老宅的路。
之前陸老爺子帶她去過一次。
周挽猛地坐直了,重新確認了遍,確實是那條路。
“陸西驍。”她氣息都不穩,“我們現在去哪里。”
陸西驍知道她已經有答案,沒再瞞:“陸家。”
“為什麼要去那里。”周挽不安地攥緊拳頭,“你、你先在路邊放下我,我不跟你一起去,不合適,我不能去。”
他那點惡劣勁又冒出來:“沒什麼不合適,又不是沒去過。”
周挽急得想跳車,拽動門把卻發現車門早就被陸西驍鎖上了。
他就是故意的。
“陸西驍!”她被逼急了。
男人今天不再是西裝革履,穿著休閑,一手懶散地搭在方向盤,平添幾抹少年氣,恣意頑劣。
他不理會周挽的惶急,一直將車開到了陸家門外。
他停下車,也不急著進去,點了支煙:“周挽。”
周挽低著頭,出于怯懦不敢抬頭。
像將頭埋進沙子的鴕鳥。
陸西驍側頭看著她,嗓音沉而靜:“這麼多年了,周挽,你還要逃避嗎?”
周挽使勁搖著頭:“不行,我過不去,陸西驍,我過不去那件事的。”
周挽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小白花,天真無邪、過分單純,她有她的陰暗和偏激,但她又是一個對自己道德標準特別高的人。
也因此,她會特別唾棄自己的行為,無法原諒自己,陷進一個死循環里。
“過不去就過不去,周挽,我從來不需要你過去。”
陸西驍聲音透著一種異樣的溫柔,明明聲線平穩克制,卻仿佛是從遙遠的年少時分傳來,“記得我很早之前跟你說過的嗎?”
“——在我臟的時候愛我,干凈的時候,人人愛我。總會有人愛你的好也愛你的壞。
”
他們相遇的時候都是彼此最糟糕的時候。
周挽是,陸西驍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