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挽問自己什麼時候開始來上班,副主編說:“你一會兒還有事嗎,沒事兒就今天開始吧,我讓人幫你收拾個工位出來。”
“……好的。”
周挽先去綜合組拿了些辦公用品。
綜合組組長是個看上去很溫柔的四十來歲的大姐姐,還拉著跟她扯了好一會兒的家常,問她那麼高的學歷怎麼會想來這里上班,問她哪兒人,今年幾歲了。
回去時工位已經收拾出來了。
周挽剛來,先從實習記者做起,后面就給編輯部打打下手,之后再正式定崗。
坐她右邊的是個很可愛的女生,也是去年剛畢業的,側過臉沖她招手:“哈嘍,我叫季潔,潔白的潔。”
周挽也沖她笑:“我叫周挽。”
她稍停頓了下,說:“會挽雕弓如滿月的挽。”
“哇——”季潔張大嘴,“你果然是學霸誒,自我介紹也不一樣,我也要換一個,以后我就說……嗯,帶潔的詩句有什麼?”
周挽想了下:“潔白凝秋暉,劉禹錫的。”
“好,我叫季潔,潔白凝秋暉的潔。”她又重新介紹了一遍。
周挽被她逗笑:“其實也是潔白,沒區別。”
“不,這個高大上很多。”
“……”
季潔是個小話嘮,轉回去沒多久又湊過來:“對了,再過會兒估計我們要一塊兒出外勤。”
“去做什麼?”
“明天雷鋒節了嘛,要去看望貧困戶,幫幫忙,拍拍照什麼的。”
周挽點頭。
沒等一會兒,果然就有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過來叫人,他皮膚黝黑,大概是時常在外跑,季潔抱起兩個設備袋,周挽幫她拿了一個。
一群人一起坐上一輛商務車出發。
目的地挺遠的,在遠郊的農村,車一直開了很久,路也變得顛簸起來,周挽有些難受,暈車。
組長撕開礦泉水箱子,分給他們一人一瓶水:“再半小時就到了。”
聽其他人都叫他“葉叔”,周挽接過水,說:“謝謝葉叔。”
她擰開瓶蓋喝了口,總算將胸口的不適壓下。
拿出手機時才發現陸西驍給她發了一條信息:[面試怎麼樣?]
周挽提了下嘴角,將那隨意的面試過程告訴他,而后拍了一張車窗外的雜草地照片。
[周挽:現在準備出外勤去了。]
[陸西驍:去哪?]
周挽給他發了個定位過去,將手機重新放回口袋。
過了會兒,她又拿出來,將陸西驍的備注改成了“6”。
*
車停在一家破舊的院子前,周挽跟著眾人下車,后備箱里放了些米油一類的生活用品。
對接的村長也來了,葉叔跟他交接了工作,讓他幫忙將那些米油分給村子里的貧困戶低保戶,而他們這次來主要的目的是其中一戶奶奶,是村里生活最困難的,他們要進去拜訪一下。
周挽肩上挎著相機包,手里提了兩瓶油。
葉叔看她一眼:“能拿嗎,不用逞強。”
周挽沖他一笑:“沒事。”
她跟著大家往巷子深處走,而后走進一戶人家,大門敞著,里頭空空蕩蕩,幾乎沒什麼家具,連個人影也沒有。
最先入眼的是墻上的黑白照片。
周挽仰頭看過去,季潔湊到她耳邊,輕聲說:“是老奶奶的兒子,前年突發腦溢血走的,才56歲。”
周挽再抬眼,看到里間的老奶奶。
那房子簡直都已經不能用臟來形容,床也稱不上床,就是個粗板凳上頭放了床被子,被子都已經泛黑,硬邦邦的,像塊磚。
而奶奶呢,她腿腳很不便利,彎得厲害,根本看不清腳掌在哪兒,大概是以前得過小兒麻痹癥,人都比常人矮了一截。
她拿把木椅子當拐杖,撐著慢吞吞從里間走出來,走得很慢。
三四米的路,她硬是走了好幾分鐘。
周挽看著,一時連上去攙扶都覺得無從下手,心里發澀得厲害。
葉叔將帶來的米油、還有一些菜幫她放到廚房,那廚房里頭不過是一個煤爐上頭放著個不銹鋼碗。
奶奶想表示感謝,周挽站得最近,她便拉起周挽的手,不住說著謝謝,說她們這樣的大善人以后一定會有好報。
“奶奶,您今年幾歲啦?”周挽問。
“79歲。”
如果奶奶還活著,到現在也差不多這個年紀了。
……
幾個人分工合作,幫奶奶收拾干凈屋子,拍了幾張照,又陪奶奶聊著天做采訪。
聊天后才知道,奶奶還有個孫女。
不是親孫女,她兒子沒娶老婆,打了一輩子光棍,那小女孩是她兒子年過半百時撿到的,被別人遺棄了,看著可憐,便帶回來了。
誰知造化弄人,現在只剩下了她和小女孩兩人互相拉扯。
這個故事太沉重。
聽得所有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離開時已經夕陽西下。
季潔問:“葉叔,我們到時刊報時要不要把老奶奶的地址也附上去啊,也能多些人一起幫助她。”
葉叔搖頭:“不行,現在很多人心都太雜了,之前就遇到過做主播的借著這個由頭作秀,擾的人家整日都不得安生。”
“也是。”季潔嘆了口氣,“那怎麼辦啊,奶奶和她孫女沒一個有賺錢能力,以后的日子要怎麼過。”
“報社這邊都有聯系著,沒事,能幫就幫,回去組織個捐款也可以,趕明兒我跟主編反饋一下。”
周挽頭靠著車窗,看著窗外的景色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