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和周挽印象中的郭湘菱相差太大了。
以至于看到郭湘菱的那一瞬間她徹底怔在原地,心里一瞬間五味雜陳。
在她的記憶中,郭湘菱總是打扮得很好看,哪怕從前她和周軍沒離婚時沒那麼多的閑錢,她也很舍得花錢在打扮上。
她就算落魄,也會把自己捯飭得精致得體才對。
有一瞬間,周挽覺得她是不是故意穿成這樣來博得自己的憐憫。
但又看到她手上皮膚也粗糙許多,十一月的天氣就已經長滿凍瘡。
這不是一夕之間就能改變的,能夠真真切切地看出來,她這些年過得不好。
“挽挽。”
郭湘菱又喚了聲,踉蹌著快步上前,用力攥住了周挽的手腕。
她嗓音帶著情真意切的顫,眼眶泛紅,一眨眼眼睛就順著眼角的蜿蜒褶皺淌下來,就像一個可憐的母親跋山涉水終于找到了女兒。
“媽媽這些年好想你。”
周挽渾身發冷,在郭湘菱又要去拉她袖口時下意識地抬手,躲開了她,緊跟著后退一步,抗拒得很明顯。
“挽挽。”
季潔從郭湘菱第一聲時就停下腳步,詫異地看著眼前這一幕,試探性地問,“沒事吧?”
在這車水馬龍、鋼鐵水泥的大城市,身后是高樓大廈,身前是柏油馬路。
周挽穿著得體干凈的衣服,踩了一雙精致單鞋,漂亮到耀眼,而眼前的郭湘菱卻正相反,在這樣的對比下,她一分一毫的后退都能被曲解為嫌棄。
她早就被迫推向岌岌可危的懸崖處,道德的制高點。
周挽自己從事新聞,太清楚現在的場景會被如何曲解。
可她一點都不想讓別人扒開她過去的傷疤圍觀。
“沒事。”
周挽朝季潔笑了笑,而后用冷到發冰的手用力攥住郭湘菱的,往另一邊地鐵站走。
“挽挽……”
“你現在不要說話。”周挽冷硬地打斷她,走得很快,“也不要這麼叫我。”
郭湘菱張了張嘴,最后什麼都沒說。
周挽給她買了一張地鐵票,坐上往郊區方向的一列地鐵。
最后周挽找了一家人不多的咖啡廳。
她點了兩杯咖啡,和郭湘菱坐在窗邊的位置。
坐下的瞬間周挽恍然想到些什麼,忽然覺得這一切都很可笑。
她還記得高二時有一次因為奶奶的病找郭湘菱,也約在咖啡店見面,離開時下起暴雨,郭湘菱坐轎車離開,而她冒雨跑向公交車站,到站臺下她側頭看向那輛轎車,便看到車停在路邊,郭湘菱探出頭跟陸西驍說話。
“你突然過來找我做什麼?”周挽開門見山問。
“挽挽,媽媽真的只是想跟你道歉,媽媽知道以前做錯了,你能不能原諒媽媽。”
“不能。”
周挽看著她,聲音輕卻堅定,“我憑什麼要原諒你,你根本沒有苦衷,你只是單純的不要我了。”
郭湘菱又開始掉眼淚。
眼淚一滴滴落下來,最后掩面而泣。
紙巾盒就在周挽手邊,可到最后她也沒抽出一張遞過去。
“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你,而我破壞了你原本安穩無虞的下半輩子。”
周挽平靜地看著她哭,“所以我們之間就互相恨著怨著彼此就好,不要再互相打擾。”
服務員送來兩杯咖啡。
周挽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起身找店員換了五百塊錢的現金。
她將現金放到郭湘菱面前:“現在估計買不到車票了,你找個旅館,明天拿這些錢回去吧,別的什麼你不可能從我這里拿到。”
說我,周挽拎起包,轉身就走。
“挽挽。”
她腳步不停。
郭湘菱啞聲:“我走投無路了——”
郭湘菱沒回頭,她整個人佝僂下去,背很彎,干枯的頭發里藏著白發,瘦的肩胛骨都從毛衣底下支棱出來。
“我后來自己投了個美容院,但這幾年生意不好,破產了。”郭湘菱說,“我沒辦法,找人借了錢,如果還不了他們會打死我的……”
周挽腳下一頓,喉嚨無意識空咽了下,雙腿都跟灌鉛一樣沉重,張嘴也發不出聲音,低聲說:“所以你來找我,是想讓我幫你還錢嗎?”
郭湘菱紅著眼回過頭:“我真的沒辦法了,那年……”
周挽眼皮燙得厲害,有什麼滾燙的東西要涌出,可她生生憋著,將眼眶熬得血紅也硬是沒流下一滴眼淚。
“跟你說了你別這麼叫我!”
她的情緒突然爆發,緊緊盯著眼前這個迅速蒼老的女人,“你現在不想死了,難道我爸爸和奶奶當初就不想嗎?可那時候你是怎麼做的?”
“你怎麼能這麼對我,你害我沒了爸爸和奶奶,現在怎麼還能對我提這種要求。”
周挽并不對郭湘菱抱有任何期待。
提知道以郭湘菱的性格,突然來找她一定不會是真的懺悔。
可她在當下的這一刻還是特別難過特別委屈。
在B市重新遇見陸西驍后,她遇見了很多很好的人,她以為自己那壞運氣的人生終于要開始轉運了,可郭湘菱的出現卻再次將她扯入谷底。
為什麼她的親生母親會是這樣的人。
為什麼她就要遭遇這一切。
周挽低下眼。最終那滴眼淚還是沒忍住,砸落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