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的船不搭閑人。”
兩婆子憤然地回來,氣得不輕,心里的憋著的話一股腦兒地發泄了出來,“不就是剛被退婚的江家四姑娘沒臉見人,出門避風頭嗎,耍什麼威風!”
兩位婆子原是林家三房王氏的娘家親戚,特意過江陵來吃王氏的滿月酒,眼下正往家里趕,出發的前一日,巧遇林家小姑子從五臺山回來,便聽說了江家被退婚之事。
兩人本就為巴結林家這門遠親而來,
江家被退婚的事,兩人已經叨了一路。
見人就散消息。
沒成想竟在碼頭上撞見了正主兒,閑話說完才想著去求別人,本也是揣著臉皮去,如今被拒絕,一張嘴愈發損。
“太子原本就不喜歡她,這回在萬壽觀,竟也不長眼色,誰不好惹,偏生惹了咱小姑子,這不,沒討到好,直接被太子退了婚。”
“江家豈能丟了這好事,婚事是御賜,這回怕有得纏了。”
“御賜又如何,皇后娘娘再如何偏袒江家,她也姓林,關鍵時候,還能胳膊肘往外拐不成。要我說,江家這些年也算是占盡了富貴,江家老爺子如今都七老八十了,宰相府還能有今日的權勢,還不就是江家二爺當年的那英明之舉,兩條命換來了全家富貴,這買賣倒挺值當,如今不就挾恩圖報了嗎。”
碼頭上等船的人,不只是那兩婆子。
話進了人耳朵,
就成了新鮮的八卦。
碼頭上站著一位書生,本撐著傘,安安靜靜地等著船。
聽兩位婆子說完,轉身走到了兩人面前,面含微笑禮貌地問了一句,“敢問兩位嬸子,可曾識字?”
兩婆子被他突然一問,
拿眼乜著他。
在芙蓉城,她們是不過是一普通的商婦。
誰又識字?
“我瞧著公子這打扮,也是個讀書人,是有何字那麼難,竟叫公子問到了我們這群老婦人的頭上。”婆子滿臉的尖酸刻薄。
那公子倒也不惱,挺了挺腰桿子,不徐不疾地說道,“既然知道自己是老婦人,又不識字,說話就該撿了你知道的詞兒用,免得鬧出了笑話。”
兩位婆子的頓時急了眼。
那書生卻繼續說道,“挾恩圖報的意思是,以對別人的恩情,而圖以報答,江大人的宰相之位,是在嘉慶二年順帝親自受封,江家四姑娘同殿下的婚事,是于嘉慶五年皇后主動同二夫人指腹為婚,而江家二爺和二夫人死于嘉慶十二年。”
“爾等口中的江家勢力,從時間上來推斷,與二爺和二夫人之死并無半點關系,也構不成挾恩圖報之說,而在下以為,承人恩者,更不能以挾恩圖報為借口,便忘了自己得來的恩惠,是以,對施恩者報以感激之心,再正常不過。”
“江大人雖年歲已高,但立下的功勞和他的見識才華,并不會因他的年歲而被磨滅,相反,粗俗之人,就算是活到七老八十,也同樣改變不了她低俗的氣勢,正所謂,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那兩婆子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是被這書生給罵了。
兩人這回能來江陵,還是破費了一番功夫才得來了一張請帖,進了一趟林家再出來,自覺身上鍍了一層光環,理所當然地嚼起了舌根。
誰知遇上了個站江家的書生,
還不是個善茬。
兩人氣地臉紅脖子粗,欲還嘴,又被書生劈頭一句,“老而不死是為賊也。”
這就是明著在罵兩婆子是老不死的了。
碼頭上頓時炸開了鍋。
眼瞧著要打起來了。
江家的那艘船上,突然下來了一位姑娘。
兩個發髻綁著鵝黃的絲帶,一身上好的蠶絲白色暗花緞面襖,兩邊臉頰帶著紅暈,微笑地朝著眾人走了過來。
正是江家四姑娘跟前的丫鬟,素云。
素云直接到了那書生跟前,福了福身說道,“我家小姐這趟是去芙蓉城,公子若是路程方便,江家的船倒是能搭公子一程。”
不僅是那書生,素云將剩下的人都請到了船上,“小姐心善,得知大伙兒急著趕路,若有順路的,不妨一塊兒捎上。”
不過就五六人。
江家的船,一個小倉就能裝下,倒是不擠。
這一走,就只剩下了那兩婆子。
兩人原先也厚著臉皮準備一塊兒去了,卻被素云攔了下來,“我江家的船再大,怕也容不得二位,兩位嬸子既是林家的親戚,倒不如回去找林家,讓林家拖條船過來,送二位回去。”
素云轉身登了船,
讓張叔放了錨。
“不是說不搭閑人嗎,怎就搭了這一堆上去。”兩婆子恨的咬牙,不痛不癢地回了一句,回頭又聽船家說,今兒沒船了,頓時立在雪地里,僵了臉色。
適才外頭的那陣吵鬧,江沼都知道了。
往日她喜歡太子時,處處小心謹慎,費盡心思討好每一個人,別說是東宮里的下人,連林家的人,她也是禮讓三分,生怕太子身邊的這些人不喜歡她。
可這些人,她越讓,
越是上臉。
這些年,她沒少受林家的氣。
退婚之后,知道這一切都同她再無關系,江沼的愛憎突然也能拎得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