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沼下了閣樓,順著客棧的青石板路,到了客棧的前院,這番出來走一遭,也當是離開過江陵,到過一個地方。
雪夜里的燈火雖亮,但此處卻很冷清。
庭院有一顆老榕樹,積雪埋了大半個樹根,樹上掛滿了紅色的綢布,素云回頭對江沼說道,是顆許愿樹。
不是寺廟,也不是道觀。
就是客棧里的一顆百年老樹,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就成了過路人寄托心思的地兒。
素云說小姐若是想許愿,“奴婢去向小二討兩張紅綢緞來,小姐添上字,咱們也掛上去。”
江沼說不想。
往兒個她許了很多愿望,不但沒實現,還離自己越來越遠。
爹爹被困于河北時,她許愿他能平安歸來,
娘親進圍城找爹爹,她許愿他們都能安平歸來。
但結果一個人都沒有回來。
那年她七歲,江煥才三歲。
她曾經陪著江煥坐在江府的門檻上,等爹娘歸來,直到有一天江煥抱著她哭著說,他知道爹娘再也不會回來了。
那一年她又許了一個新的愿望,太子替她搶回簪子時她問他是誰,太子說,“你是孤以后的太子妃。”
那時候她許愿,讓她能快些長大,做他的太子妃。
但還是沒靈驗。
江沼想這輩子她可能再也不會許愿。
江沼的視線從榕樹下撤了回來,落在瑩白的雪地上,上頭的一抹紅點很是醒目,應是從樹上掉下來的許愿條。
江沼走過去拾了起來,準備掛上去時,素云手里的燈籠照了過來,許愿條上的字跡清晰可見。
“愿與君永不相見。”
江沼木納地立在雪地里,一動不動,身后的雪地里突然響起了腳步聲,江沼回頭,便見陳溫披著藏青色大氅,正朝著自己走來。
“殿下。”
素云行禮,陳溫沒應,直接走到了江沼跟前,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紅色綢緞,低沉地問道,“想許愿?”
江沼點了點頭。
轉過身抬手準備去掛,奈何許愿樹太高,江沼墊起腳尖,勾了幾次都沒夠著。
最后一次時,頸項兩側伸出了一雙手,奪了她手里的紅綢,青色蟒袍的手臂繞過她的頭頂,很輕松地夠上了她頭頂上的那截樹干。
在陳溫雙臂伸出的瞬間,江沼就躲開了他。
腳步往前走了兩步,不著痕跡地同他保持了距離。
陳溫系好了綢緞垂目看著她。
江沼抬頭唇角彎了一彎月牙。
“多謝殿下。”
笑容很干凈,是釋然后的解脫。
陳溫心里忽然感覺到了異樣,卻又無法捕捉到底是哪里不對。
作者有話要說: 寶寶們,不好意思哈,會讓你們重新看一遍,被星星和胖胖兩個左右攻擊之后,我還是乖乖地修改了。
第6章
陳溫過來尋她,是有事要叮囑。
“身子好些了嗎?”陳溫先問她。
江沼點了點頭,“好些了。”
陳溫看了一眼她的臉色,燈火下的半邊臉映得微紅,也分不清是燈火的顏色,還是她原來的膚色,但那雙眼睛比起昨日,精神了不少,陳溫便正色道,“賑災物資已經到位,前頭災情不等人,孤明日一早就會離開江城,客棧里孤給你留了些人,等你休養好了,便早日乘船回去。”
江沼低著盯著地上的剪影。
聽完眼瞼顫了顫,待抬起頭時,臉色卻無半點波動,乖巧地應了,“殿下事務繁忙,心系災民,臣女豈敢耽誤了殿下,殿下放心,臣女都省得。
”
陳溫神色漸松,瞥開目光說道,“那便好。”
說完頓了一瞬,似乎斟酌了一番,最后還是看向了江沼,“孤前兩日見過沈家大公子,沈老夫人腿腳上的風濕,已是多年的老毛病。”
江沼起初還沒聽明白。
然而陳溫的兩道目光落在了她臉上,平平淡淡,卻帶著某種不言而喻的審視。
似乎看破了一切,不便戳穿她而已。
江沼周身突然一涼,四目相對,江沼張了張嘴,輕飄飄地問他,“殿下是覺得我......”
江沼突然又沉默了,沒往下再說。
眼前飛舞的雪花,猶如不透風的柳絮,全都堵塞在了她的心口上,江沼張了張嘴,吸了一口氣,到底是無話可說。
祖母身子抱恙,并非是她說謊,是前陣子舅舅親自送來的信,不過信中所提到的確實是祖母的腿風濕。
而最讓她難以反駁的便是,她的確不是因祖母身子抱恙,而去的芙蓉城。
為何而去,所有人都知道。
連林家那兩遠房親戚都知道,她是被他退婚,怕丟人特意去芙蓉城避風頭。
他陳溫卻不知。
江沼不太喜歡夜里出來,上回在萬壽觀出來見陳溫,凍得她手腳發涼,這會子也覺得冷,江沼正欲辭別回房了去,陳溫突然從袖筒中遞過來了一個木匣,“拿著。”
江沼沒動,疑惑地看著他。
陳溫的手又往前遞了遞,江沼才接了過來。
江沼輕輕打開木匣蓋兒,里頭是一根簪子,和她被林姑娘摔碎的那只很像。
連成色都一樣。
江沼的手腳愈發冰涼,眸子猛地一顫,突然有股沖動,想轉身就走,不想去聽陳溫接下來的話。
她太了解陳溫。
十年來,她知道他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也對他所有的習慣了如指掌,知道他有輕微的潔癖,旁人給他夾過的菜,他從不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