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地上涼。”
素云就江沼愛打赤腳這事,曾叨過無數回,也沒見她小姐聽過。
無論是什麼季節,江沼只要心口發悶,都喜歡光腳踩在地上,腳底下的涼意竄上來,江沼才覺得氣順了些。
素云搬了凳子過來。
江沼最后再看了一眼那畫上的人。
畫上的人還在世時,她曾對著她決絕離去的背影說道,“我絕不會成為你。”
如今她更加堅定。
她絕不會成為第二個沈煙冉。
人死了也不盡然都是壞處,起碼活著的人都會念及入土為安,不便再提起她活著時候的痛苦心酸。
一對怨偶,也自然而然地變成為了一段佳話。
沒有人會不在乎,一向不爭不搶的沈煙冉也一樣。
江沼親耳聽她質問了父親,“將軍說沼姐兒是個意外,那煥哥兒呢?”
在她去圍城的那一日,江沼想不明白,母親為何要拋棄了她和弟弟,長大之后知道了何為喜歡,就更是想不明白。
母親早就知道父親心里的人并非是她,也明知道自己那一趟去了便再也回不來,但她還是去了。
在自己的孩子和一個不愛她丈夫之間,她選擇了后者。
站在女兒的立場,母親救父親,她能理解。但站在沈煙冉的立場,為不愛自己的人送命,她無法理解。
是以,她到現在也沒有想明白,當年她的義無反顧。
人人都說她像母親,容貌像,性子也像。
母親活著時,江沼引以為榮。
如今,她有了抵觸。
起碼,她不會步她的后塵。
她的喜歡,止步于獨自相思。
若非兩情相悅,她便不喜歡了。
素云曾以為江沼在乎的那根簪子。
——其實非也。
她在乎的是,他心里沒有他。
心中被視為最刻骨銘心的那段相遇,在他眼里,早已成過往云煙,沒留下任何痕跡。
待素云將丹青取下來后,卻沒想到那面光禿禿的墻上居然有一個暗閣,暗閣里躺著一只木匣子。
兩人面面相窺。
素云問,“小姐要取出來嗎?”
這屋子是江沼母親的,那暗閣里的東西,自然也是她藏著的。
江沼點了頭。
既無意瞧見,便想知道里頭是什麼東西。
素云取了出來,是只漆木匣子,上頭落滿了灰塵,已瞧不出原本的顏色。
素云取出來拿了帕子擦拭干凈后,交到了江沼手里,才發現匣子上了鎖,“改明兒還是問問外祖母。”江沼瞧了一眼那銅鎖,只能作罷。
這一折騰,墻上便突然多出來一個窟窿眼,江沼又讓素云將那副丹青掛了回去。
睡前素云替江沼掖被角的時候,輕輕地說道,“小姐可知,嚴青跟了咱們一路。”
江沼“嗯”了一聲,緩緩地磕了眼睛,沒再多說一個字。
**
落雪不冷,化雪冷。
第二日晨起,外頭積雪化成的水坑里,結了一層厚厚的冰。
素云將手爐放在江沼的手上,抱著昨兒夜里發現的那漆木匣子,去沈老夫人屋里請安。
聽江沼說完,沈老夫人也挺意外。
那屋子自從江沼娘出嫁之后,就沒有人進過,更沒有人碰過里頭的東西。
江沼昨夜誤打誤撞竟就發現了這麼個藏了十幾年的東西。
沈老夫人歲數大了,好奇心并不重,人死如燈滅,身后留下來東西,又有何意義,“既然找到了,便是你們母女倆的緣分,改日我尋個姑娘陪你去一趟鐵匠鋪,看能不能打得開。
”
沈老夫人說到這,倒是想起來一樣東西。
“我屋里還有你母親留下的一把琵琶,上回過來,我瞧著你也會奏,今兒你就帶回去吧,省得留在我屋里長灰。”
江沼的琵琶是江二夫人教的。
江二夫人生前在江府,除了倒騰她的草藥外,唯一的興趣就是琵琶。
有一回江沼問她是不是很喜歡。
江二夫人說,人這一生,總得給自己找個樂子。
江沼那時不懂這些道理,只知道好聽,便央著母親教了她。
小時候經常奏。
長大了倒是奏的少了。
偶爾奏上一曲,也是夜深人靜,短短幾聲,草草了事。
大抵也是不愿想起沈煙冉。
沈老夫人讓嬤嬤將琵琶拿出來時,并不見半點灰塵,養的很好。
江沼還是接了過來。
沈家三位姑娘過來請安,正巧撞見江沼手里的琵琶,回去之后便一窩蜂地都涌進了竹苑,“表妹就讓咱跟著熱鬧一回唄。”
二姑娘是個性子活潑的,硬要江沼奏上幾首曲兒才罷休。
一旦有了先例,可就不是一回能了事,連著幾日沈家的三位姑娘去老夫人屋里請完安,腳步都不帶拐彎,直接上了竹苑。
江沼今兒奏了一段夕陽蕭鼓。
琵琶聲穿透竹林,雪地里寂靜的庭院,霎時余音繞梁。
飄零的幾片雪花底下,沈家的門庭卻是熱鬧非凡。
前廳里坐著三位客人。
太子陳溫,瑞王陳譽,表公子寧庭安。
大冷天的,沈家大爺的背心愣是出了一層薄汗,沈家世代為醫,最大的官職,還是沈大爺的六品駕司部掌事,余下的皆為醫官。
寧庭安是表公子到也罷了。
沈家這樣的小戶,今兒竟來了太子和瑞王兩尊神,“太子殿下若是想要藥材,派人傳個話,下官給殿下送過去便是,怎敢讓殿下親自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