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溫突然就想起了那根被她遺棄在客棧里的簪子。
并非忘了帶,
而是不想要。
暗沉的天色,云霧壓得很低,陳溫有些胸悶氣燥。
江沼乖巧懂事,這是這些年來陳溫對她唯一的一點印象,就因為她這一點,東宮才放任她來去自如。
陳溫已經習慣她的存在。
就像是她身上的那股幽蘭清香。
聞的時間長了,也覺得好聞。
陳溫理所當然地認為她會這一輩子聽他的話,也會一直乖巧懂事下去。
在陳溫的心里,江沼應當是,乖巧如小貓,說話會臉紅。
——如今她長本事了。
倒是嫌他管得太多。
既如此,便隨她。
待走到馬車旁邊,陳溫胸口的那股怒氣,已經平復了下來,神色依舊是往日里的淡漠冷清,可身上的冷意,卻讓對面的嚴青一時不敢靠近。
“殿下,皇.......”嚴青還是硬著頭發開了口,皇后娘娘從江陵帶了口信。
“退下。”話還未說完,就被陳溫打斷。
陳溫隨即上了馬車,放下車簾,嚴青便也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回到瑞王府,瑞王替他張羅行程的時候,再次確認了一遍,“皇兄后日當真要走?”
陳溫答,“嗯。”
“師爺剛從沈家回來,聽沈老夫人的意思,皇嫂年前沒回江陵的打算。”
陳溫瞥了他一眼,“孤一人回。”
今日他去戲樓找江沼,本也是為了此事,欲再勸說她一同回江陵,誰知還未說出口,竟遭了她的嫌棄,嫌他管得太多。
陳溫的臉色很差,回屋關了房門。
到了夜里,陳溫坐在屋里查看災情的折子,嚴青敲門進來奉茶,看了一眼他的臉,見沒有了白日里的那番凜冽,又才鼓起了勇氣重新提起,“殿下,皇后娘娘帶了信。
”
陳溫沒抬頭伸出了手,嚴青便將一本冊子輕輕地放在他手上,陳溫接過翻開瞧了兩眼便皺了眉頭,抬頭凝著嚴青,“何意?”
嚴青突然垂下頭,又退后了兩步作揖道,“皇后娘娘稍的是口信。”
陳溫坐正身子看著他,不明白是何口信,能讓嚴青這般戒備,“說。”
“皇后娘娘來信問,殿下的退婚書,想何時交給江家。”嚴青說完,瞧了一眼陳溫,見他神色僵住,也不再敢看他,冒死往下說。
“娘娘說江家世代忠良,江家姑娘更是才貌兼得,品行端莊,太子是未來儲君,當知道一言九鼎的道理,殿下既說出無意于江家四姑娘的話,便早些下退婚書,還江姑娘一個自由,娘娘也好做主,將四姑娘過繼到她跟前,給個公主的封號,至于殿下喜歡的林姑娘,皇后娘娘說不合適,請殿下再另覓太子妃人選。”
帶口信的人從皇后的鳳陽殿里出來,便將皇后娘娘的那席話記的滾瓜爛熟,生怕漏了一個字,丟了命,如今嚴青告訴陳溫的,便是皇后娘娘的原話。
嚴青說完。
屋子里寂靜無聲。
皇后娘娘能省了書信,特意捎口信過來,讓陳溫的屬下親口過一遍,誰都知道,皇后娘娘這是生了氣,在臊太子的顏面。
陳溫半晌才挪動了身子。
嚴青剛提進來的一壺茶,就放在他手邊上。
陳溫伸手摸了過去,許是心不在焉,沒摸到茶杯的座子,一杯茶“哐當”一聲碎在了地上。
滾燙的茶水黏在陳溫的手背上,過了一瞬,才感覺到了痛意。
嚴青趕緊從地上起身,去查看他的手背,陳溫卻是將手一抬,避開了他問道,“何時的事?”
陳溫聲音很輕,側頭看著嚴青的眸子,卻是冰冰涼涼,讓人不寒而栗。
嚴青是習武之人。
習武之人便不懼生死。
就算陳溫的臉色再唬人,嚴青頂多就是再退后兩步,再作一個揖,“那日在萬壽觀,江姑娘同林姑娘起了爭執,殿下親口......”
“孤問你何時的傳言?”陳溫壓低了聲音,握緊了拳頭,極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嚴青又從袖筒中取出了一疊從京城傳來的信箋,抬起頭,呈給了陳溫,“大抵是殿下到達江城的當日,這些都是當時周順從江陵傳來的消息。”
周順的消息一到,嚴青第一時間就呈給了陳溫,陳溫卻沒顧得上看,說,除了災情的折子外,其余的消息一律滯后。
災難當前,人命為先,萬事靠后。
這一耽擱,周順從江陵接二連三送來的消息,都進了嚴青的袖筒。
陳溫接了過來,一封一封地展開瞧。
嚴青立在他跟前,屋子里很安靜,只聽到信箋翻動的聲音。
過了半晌,那聲音終于停了下來。
緊接著便是一道低沉的怒斥聲,“滾!”
太子陳溫從小到大受禮儀熏陶,以禮侍人,就算再生氣嚴青也從未見他說過粗話。
嚴青便知,此事非同小可。
——便也沒走。
陳溫抬頭,眼睛里的冷光直直落在他身上。
“屬下還有一事要稟報。”嚴青今日收到皇后口信后,已經將整件事情理出了來龍去脈,嚴青不敢再有隱瞞,“退婚的傳言興起后,江老夫人給了江姑娘選擇,江姑娘選擇了來芙蓉城。”
江姑娘并非因殿下而來,也沒想去挽回婚事。
這道理嚴青不說,如今陳溫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