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昨兒成親。”她微微垂目,他便看到她頭上一排輕晃的流蘇,粒粒珍珠如柳絮垂落在她鬢角,襯得那耳畔露出的一截肌膚,愈發瑩白。
那是他頭一回去細細打量了一番他未來的太子妃。
便知母后說的沒錯。
確實生得好看。
即便如此,后來也未曾在他心上留下半點痕跡,如今卻不知竟還能回憶起這一幕。
陳溫的眉頭又不自覺地蹙起,不耐煩地對嚴青說道,“董家。”
他這回算是拿足了誠意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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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家同沈家一樣,世代為醫,不同的是董家老爺子曾經是宮里老太醫,到了歲數便辭官回了芙蓉城老家,繼續為瑞王效力,而沈家一直在芙蓉城,除了嫁進江家的沈四姑娘,從未踏足過江陵。
一個替皇家做事,一個為百姓做事,皆是芙蓉城的兩大醫藥世家。
雪災后的風寒之癥,太子找了沈家出藥資,瑞王找了董家出人力,今兒江沼到董家藥鋪時,院前長長地一排人,董家但凡是個懂醫的,都到了場。
江沼的馬車一到丫鬟立馬迎了上去,剛跨過后院門檻,便見對面一貌美婦人單手打了簾子,側目朝著這邊望了過來,見到江沼的一瞬,那婦人眉眼都染了笑。
“四妹妹總算來了。”那婦人正是大姑娘江嫣。
江嫣往前急著走了兩步,握住江沼的手腕,一面打量她一面領她進了屋,忍不住嘆了一聲,“咱江家四姑娘當真是個美人兒。”
江沼被她盯著臉色生了紅,著急地喚了她一聲大姐姐。
江嫣并不懂醫,前頭忙地焦頭爛額,就她一人坐在后院嗑瓜子,瓜子兒是董老夫人給她備好的,供她閑時消遣。
董老夫人說夫唱婦隨,
人在身旁感情才濃。
這便董翼走哪兒,江嫣就得跟到哪。
招呼江沼落座后,江嫣便從江家問到沈家,終于問到太子的婚事時,外面突然一陣吵鬧,動靜還不小。
屋里的人皆是一愣,江嫣凝神仔細聽了聽,竟聽到了自家夫君的聲音,當下神色一緊對江沼說道,“你先坐會兒,我出去瞧瞧就來。”
江沼也沒坐,跟在了江嫣身后。
前院門口來了官兵,外頭一堆的藥材堵在門口,進不得進出不得出。
領頭的那位是江陵林家二房的大爺林凱,在江陵太子手底下撈不到一官半職,半年前便來了芙蓉城,在瑞王手里謀了個監管物資的職務。
今兒沈家的藥材到貨,董家正急著用,偏生林凱不放行,非要一件一件的驗收完了才行。
這要是等他驗收完,恐怕得等上三五日。
董家好說歹說林凱就是不依,董家大少爺是個急脾氣,沒說兩句就爭了起來。
“你們就別在這兒給我費這嘴皮子,有那閑工夫搭把手,將藥材袋子解開,也能為咱省不少時辰,我等即為監管局的人,藥材之事豈能馬虎,若是出了問題便是人命關天,董大爺也該知道,規矩就是規矩,總不能專為了你走特殊吧?”
林凱挑釁地看著董翼。
董翼不善嘴皮子仗,一時竟也無力反駁,江嫣跟著著急,正棘手時,便聽得身后的江沼開了口,“規矩為死,人為活,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客,論世之事,因為之備,林公子也是飽讀詩書之人,當懂得規矩固然重要,但得順應時勢而變通。
”
江沼的聲音溫婉,語速不徐不疾。
門前進來了兩人,一字不漏都聽了進去,聞聲抬起頭從人群中望過去,一眼就能瞧見一身月白袍子的江沼立在那里,清麗脫俗的一道身影,如美玉般純凈。
瑞王頓在那,“你說本王那皇兄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身后的寧庭安,沒做答。
只知道前兩日瑞王扔了一個小匣子,昨日又滿王府地找,重新給拾了起來。
那日從沈家回去后便去醉紅樓聽了幾日的琵琶,硬說人家彈的曲兒變了味,沒以前的好聽。
瑞王也沒要寧庭安回答,邁步走了進去。
林凱認得江沼。
臉色一陣難看。
上回林老夫人壽宴,他見過,挺溫順的一姑娘,今兒倒是伶牙俐齒了。
林凱原本是林家二爺的私生子,后來被認出來,才給了個妾室的身份歸了宗,一輩子最驕傲的便是十四歲時考了個舉人,不過二十幾年過去,也依舊只是個舉人。
江沼為何而來的芙蓉城,他清楚得很。
林凱看著江沼說道,“久聞江家四姑娘不僅醫術了得,還能識字,吟詩作詞,這樣的姑娘想必即便是退了婚,也能找到好人家。”
退婚之事,原本知道的人并不多,這一來算是徹底地公眾于世。
原本吵鬧的院子,瞬間安靜了下來。
江嫣被這話轟的一時反應不過來,驚愕地瞧向江沼,見其一臉坦然,便知是出了事,倒也顧不得去問個究竟,回頭先瞪著林凱,“我江家姑娘如何,將來嫁誰,還輪不到你一個私生子來談論。”
林凱宛若被捏了七寸,正欲撒氣,腰窩子被人從后突然踹了一腳,一個沒站穩往前栽了幾步,回頭盛怒地盯著來人,見是瑞王,頓時焉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