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寧二公子的性子比寧庭安開朗,早聽說江家表姐要來,便存著幾分好奇,如今見到本人,嘆了聲仙女下凡也不過如此,便熱情地同她拉起了家常,說多少年沒見了,若不是這回來家里碰個面,往后走在大街上說不定兩人擦肩而過都不認識。
江沼面色一曬。
還真被表弟說中了。
寧庭安當初就站在自己面前,自己也沒將他認出來。
“別只顧著纏你表姐說話,菜都涼了。”寧庭安沒再讓他說下去,將寧二公子拉到了桌邊坐下。
江沼和寧夫人坐一方。
寧庭安和寧庭耀坐一方。
席間寧庭耀見江沼面前少了一碗雞蛋羹,便將自己面前的那碗推到了江沼跟前,誰知被寧庭安又給挪了回來。
“表妹怕是食不得雞蛋。”
江沼抬頭微愣。
寧庭耀也看著他。
“聽外祖母提過四姨母曾食了雞蛋,滿頸子都是疹子,我亦是如此,想必表妹也不能幸免,也就娘和你是個特殊。”寧庭安笑著說道,“你自個兒吃就好。”
寧庭耀愣住看向江沼,見江沼點了頭,便有些詫異地說道,我還以為你這毛病是寧家祖宗留了下來,沒想到居然是外祖母家挪過來的,還隔代起了效。
寧夫人又氣又笑。
江沼也跟著唇角輕揚。
用完飯寧夫人也沒再留江沼,讓她回房早些歇息,寧庭安便吩咐丫鬟將他屋里的兩床云錦被拿給江沼,說寧家屋子里沒燒地龍,夜里怕凍著了江姑娘。
寧夫人身子骨不好,時不時地病一回,寧家的大小事務早就由寧庭安在打理,待夜色沉下,西院的燈一滅丫鬟便過來稟報說,“江姑娘歇下了。
”
寧庭安才從那庭階上來,立在長廊下,身后小廝提著燈,寧庭安仰頭一望,昏黃的光暈映入夜色,雪花肆意,又是一個雪夜。
那年也是如此大雪。
父親將他叫進了屋里,告訴了他一件事,“往后就算是拼了你的命,也要護住沼姐兒和煥哥兒。”
師傅對他說,有些事即便世人不知,要選擇遺忘,可總得有人記住。
——他記住了。
這輩子他便以命護著他們。
寧庭安收回了視線,腳步不徐不疾地踩在長廊上,身后小廝跟了一段還是忍不住說道,“太子殿下還在外面。”
寧庭安腳步一頓。
回了聲,“隨他。”
陳溫站在寧家巷口,眼瞧著那院子里的最后一盞燈滅了光,身子僵在雪地里,動也不動。
今日嚴青去查了。
寧庭安的母親確實去過圍城。
不過也僅查到此,其余的消息就像那些老臣知道的一樣,江沼父母還能因何而死,自然是死于瘟疫。
“屬下以為寧師爺知道些什麼。”
嚴青說道。
陳溫沒答。
用完晚膳,陳溫說出來走走。
卻不知不覺走到了寧家門前。
白日里的那絲淡然和平靜,終是隨著夜色的不斷加深,漸漸地開始土崩瓦解,幾度曾想等著那門敞開,此時瞧見那熄滅的燈火,就似是那日他站在雪地里,透過雪層望去,看見了她坐在畫板前,和董家公子笑如春風一般,胸口的那股煩躁竄出來,幾乎難以自控。
那笑他很熟悉。
他看了很多年。
卻頭一回見她對別人笑。
她曾在東宮住過無數個夜晚,如今卻住進了寧家院子里。
陳溫說不出來是何情緒。
只覺怒火燒得慌。
“將寧庭安給孤叫起來!”
陳溫說完轉過身鉆進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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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夜瑞王府燈火通明。
陳溫坐在榻上干等,等寧庭安。
到了丑時寧庭安才遲遲而來,陳溫壓住心頭的火氣,抬頭掃了他一眼,“坐。”位置陳溫都給他預備好了,冊子也給他擺在了木幾上。
寧庭安卻杵在那,并沒有落座。
陳溫看著他,“近日城中染風寒的人越來越多,孤懷疑有傳染的可能,需得細細追查,師爺既負責此事,當不介意替孤分憂吧?”
寧庭安這才作揖道,“能為殿下效力,是屬下的榮幸。”
寧庭安坐下后,
嚴青便上前同他解釋。
擺在他跟前的冊子是董家看病后留下的患者名單,也就只是個名字,嚴青說,“還請師爺將這冊子的內容補全,包括風寒患者的家里人口,年齡,都詳細地記錄了下來,倒也不用師爺挨家挨戶地跑,王府應該有芙蓉城所有人的戶籍,師爺自己查查就行。
查查就行。
——那也得查個三五日。
三日后是沈老夫人的壽辰。
他是去是留已經無所謂。
寧庭安溫潤地一笑。
一時沒動。
“孤有為難到寧師爺嗎?”
陳溫見他不動,問道。
寧庭安態度恭敬,說的話卻不盡然,“殿下難道沒有為難屬下?”
屋內榻前立著的一盞油燈,將陳溫胸前的四龍紋上投出了一團陰影,在燈火下半隱半現,無不彰顯出權威,陳溫的眸子涼涼地落在寧庭安身上,寧庭安終是起身后退兩步,雙手相握對他作了揖。
過了半晌寧庭安便聽得一聲,“有。”他就不信寧庭安今兒不知道他在門外。
寧庭安沉默,若太子要耍無賴。
那他寧庭安無話可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