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溫手肘撐在幾上,五指抵在眉間,久久沉思,最后腦子里竟也閃出了一個念頭。
莫不是那林姑娘?
那傳聞中將他對林姑娘的感情,說的甚是出神入化,想必她是信了去。
他似乎還未同她說清楚。
他并不喜歡林姑娘。
陳溫似乎突然又抓住了那繩子的頭兒,重新燃起了希望。
臉上的寒冰漸漸地消退,聲音也明朗了些,“過兩日沈老夫人壽宴,去備些禮,孤去賀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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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陳溫的這一番過場。
江沼這頭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昨兒回去,還在馬車上時素云倒是忍不住對江沼說道,“小姐,奴婢瞧今兒殿下那神色,似是傷了心,恐怕殿下心里也是有小姐的。”
江沼嘴角輕揚,“十年都沒有,退了婚他就有了?”
不過是被他知道了往日的一些事,覺得他欠了她。
但這種愧疚。
她最是不缺。
父母為國捐軀,這份榮譽已經給她帶來的夠多的補償,又怎會再去稀罕太子這一份。
江沼回去后寧夫人已經下了床,瞧見江沼進來,忙地起身語氣略帶了責備,你是過來做客的,府上又不是沒有人手,怎就讓你跑了這一趟,“這冰天雪地的,你也不怕凍著了自個兒。”
寧夫人一激動又是幾聲咳。
江沼說馬車去馬車回,我都快裹著那粽粑子了,哪里還凍得著,說完便將捂住手爐的一只手輕輕搭在寧夫人手背上,寧夫人的神色這才松緩下來。
寧庭安卻是連著兩日未歸。
再過一日便是沈家老夫人的壽辰,江沼最遲明兒一早就得回沈家。
寧夫人那身子骨,怕是挪不到沈家。
江沼讓馬夫載著她去了一趟集市,這兩日她做的那些糕點,見寧夫人很是喜歡,便想起采些食才回來,多做一些,留著給三姨母。
倘若表哥還未歸。
也好讓丫鬟送些現成的過去。
接近年關節的這幾日,街上就算是積雪三尺,也是人影竄動,熱鬧得很。
江沼坐在馬車上,素云去那鋪子里照著她說的買,拿過去先給她過了目,一直挑到她滿意的為止,這一來,倒是耽擱了些時辰。
那馬車停在街邊上,本也停的穩穩當當,誰知突地被人撞上,里頭的江沼跟著一陣搖晃,隨手拂起了簾子探了顆頭出去,便同一姑娘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那姑娘的神色驚慌得很,連對著江沼說了幾聲對不起,轉身匆匆隱入了前頭的巷子里。
待素云付了賬出來,見江沼已經從馬車上下來,立在了雪地里,臉色不太對。
“小姐怎麼了?”
剛才那姑娘若是素云瞧見了,也能認出來。
江家世子爺江言恒,曾經畫過無數張美人丹青,皆是同一個姑娘,江沼認得——就是剛才那姑娘。
江沼也是后來才知道那是個青|樓女子。
江言恒喜歡上了青|樓女子。
在江家并不是秘密。
大伯母曾經就哭著找過江言恒,“明知沒有結果,你怎就不懂收手,比起那瞧不見希望的未來,為何就不先掐了這段孽緣。”
江言恒沉默良久,終是回答了一個“好”。
那之后江言恒便將屋里的丹青全部都燒了個精光,然而眼里的光亮卻再也不復存在,江沼便知道大哥心頭還沒放下,如今這姑娘卻被她冷不丁地在芙蓉城給遇上了。
江沼不知大哥同羅姑娘還有沒有聯絡。
也知不知道,他是否得知她來了芙蓉城。
江沼沒再停留,轉身上了馬車。
也等不到明兒了,今日她怕是就要先回沈家。
寧夫人聽說她今兒就要走,神色眼見的失落,明日母親的那場壽宴她怕是去不成了,江沼寬慰道,“我開了幾個藥方,姨母只要按頓喝藥,身子骨定會好起來,待過完這個年,我再來瞧姨娘。”
寧夫人笑了笑說行,轉過頭對那丫鬟使了個眼色,就見那丫鬟遞了一對鐲子過來,“我這比不得你江家,東西不值錢,就圖個懷念,不枉你來你三姨母家里走了一趟。”
江沼收了,“沼兒喜歡呢,多謝三姨母念叨。”
寧夫人這便又想起了一樣東西,讓江沼先等等,自個兒起身去了床榻邊上,摸了好一陣才摸出來了一把小彎刀。
刀身被擦拭得干干凈凈。
看得出平時沒少愛護。
“當年你娘走哪都喜歡揣著一把刀,說既能采藥還能防身,后來一次采藥,刀不小心跌了崖,你母親回來后就哭了鼻子,說那刀跟了自己好幾年有了感情,當時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誰知第二日就拿了一把新刀過我面前顯擺,說衣不如新,刀亦如是,見她那驕傲自滿的羞澀模樣,我便猜了出來,定是你父親送的。”
寧夫人嘴角跟著揚起了笑容。
不過片刻那笑容卻是慢慢地淡了下去,“這刀你母親進圍城也帶在了身上,那日我和她正采藥,聽到山下的號角聲,你母親便丟了這刀給我,讓我先等她,誰知道這東西就永遠地留在了我手上。
”
寧夫人將刀遞給了江沼,“如今既然你來了,這東西當留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