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溫進老夫人屋前, 先在外頭蹭了蹭腳底的積雪, 挺拔的身影一跨進門檻, 映入眾人眼里的便是他衣袍上的那龍四紋龍。
屋子里霎時鴉雀無聲, 沈老夫人一個愣神, 正欲行跪禮, 陳溫及時虛扶了一把,“沈老夫人免禮。”
陳溫轉身落了坐,又赦免了眾人,“起。”
禮數完畢,才對沈老夫人說了一番賀詞,沈老夫人一生雖樸實不愿意去貪圖那權勢, 但心中對圣威的敬畏半分不減,前兩回雖聽說太子來過沈家,但沒碰上面,便也沒什麼感觸,如今見到本人,適才瞥了一眼,便知那傳聞中,倒也沒說錯。
英姿煥發,一身貴氣逼人。
再觀那眉眼之間的冷冽,便知是個穩重內斂之人。
沈老夫人俯身說道,太子殿下今兒能來我寒舍,真是折煞了老婦。
陳溫說沈老夫人不必拘謹,“沈家世代為醫救死扶傷,乃為百姓造福,為國分憂,擔得上忠良二字,古人云英雄不論出處,孤以為英雄當也不論官職,將士護國能討了戰功,救人于性命的醫者卻免不得被忽略,沈家為陳國做出的貢獻,又豈不是英雄所為。”
沈老夫人一向心如止水,如今卻也被他這番話激的有了熱淚。
不圖富貴,唯盼得一份理解。
陳溫是太子,能說出這番話,是他沈家的福分和造化,沈老夫人倒是覺得可惜了,這樣的好人才竟同那丫頭無緣。
陳溫又同沈老夫人寒暄了幾句,便也沒多留,起身出了屋,順著沈家的那長廊緩緩地往前走去。
壽宴的一排長燈籠沿著那條長廊而掛,遠遠瞧過去起伏綿延,靠近后園的廊道下立著幾個姑娘,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那話頭子,又說起了江家姑娘和太子的婚事。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光是聽到個傳聞,有沒有真退誰又知道了,我瞧著那江姑娘精神頭好得很,哪里像個被退了婚的人。”話音剛落便被人將話接了過去,“這還能有假,那日在董家,林二爺可是當著江姑娘將退婚的事情挑了出來,江姑娘當時半個字都沒反駁,不就是默認了嗎。”
寒冬雪夜里,沈家怕凍著了客人,到處擱的都是火盆,那火星子“霹靂吧啦”幾聲,碳灰四散,沈霜起身抖了抖裙擺上沾著的白灰,實在是覺得那聲音刺耳,正欲走過去,便見江沼從轉彎處的鵝暖石道過來,上了幾步臺階,竟直接了當地立在了幾位姑娘跟前。
如細蚊的議論聲頓時戛然而止。
為首的那姑娘正是那日江沼和沈霜在戲樓里,遇上的錢莊劉姑娘。
本也是悄聲議論見不得人,誰知道竟是被那話里的正主兒撞了個正著,神色一時窘迫,趕緊同江沼致歉。
“江姑娘抱歉得很......”
話還未說話,就聽得一聲干凈的聲音,“倒也用不著你們再猜,我同太子殿下的婚約確實已經取消,若各位有心,倒也是還有機會。”
江沼的眸色很淡,不茍言笑地站在眾人面前,姿態落落大方。
人有七情六欲。
不去反駁不代表她就不在意。
一回能忍,斷也忍不了第2回 。
早前那亂嚼舌根的傳言,她多數也沒聽見,素云更是特意避之,今兒自己撞上了,聽進耳里,人心都是肉長的,誰又不會在意,既然介意,便不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今日是沈家辦壽宴,幾位姑娘不過是隨著家人過來做客,也明白客人當有客人的禮數,沒有去開罪主人的道理,江家姑娘是沈老夫人的親外孫女,論誰也知道,不該跑到人家的屋檐下來論人是非。
幾位姑娘臉色頓時一陣青紅白,羞得無地自容。
被江沼刺的那句話,也就只能干受著,太子殿下是何等尊貴,也豈能是她們能肖想。
江沼一走,那里頭的一位姑娘就青了臉,低聲斥了一句,“該,說什麼來著,嘴巴子一張,話吐出來容易,吞進去就難了。”
這頭幾人正煎熬得難受,沈霜急忙地過去,倒不是來勸和,而是為了澄清了適才江沼說的那話,“姐姐妹妹們,虧得你們有那膽子議論,表妹不過是同殿下在鬧別扭,又何來的退婚。”
剛說完,姑娘們還一臉錯愕,身后的紅柱后,便走出來了兩人。
陳溫和周順。
宴席開在后園,人潮都往那頭擠,姑娘們一時沒察覺身后有人,此時人都到了跟前了才聽到動靜回頭,瞧清是何人,趕緊地蹲身行禮。
陳溫的腳步從幾人跟前穿過,一言不發,跟著江沼離去的方向去了后園。
待那衣角消失在拐角,眾人才起身長松了一口氣,不過也就緩了一瞬,細細一想,便又覺得氣短了。
沈霜那話多半沒說錯。
江沼前腳走,殿下后腳跟上,這不像是退婚,確實像是鬧別扭。
就她們剛才那番言論,若是殿下計較起來,隨便一個妄議太子的罪名扣下來,就有得她們受。
幾位反應快的姑娘便拉著沈霜,頓時焉了氣兒,“我的好妹妹,可千萬要替咱們求求情,別讓江姑娘記到心里去,咱們也就是嘴巴子沒關門,可不想惹了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