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沼和素云去了附近的店鋪,去買了一個青花小空瓷瓶。
昨夜寧庭安沒有來參加壽宴,只派了身邊小廝過來隨了禮,江沼便隨口問了一句,那小廝說,“師爺晨練時不小心摔了一跤,跌到了腰桿子,已經在王府住了幾日,實在是不便前來。”
江沼便想著做些藥膏,裝了瓶給寧庭安帶過去,馬上就到除夕,三姨母的身子骨又不好,屋里怎能離得了人。
回來時頭頂上的一片云,突然散開,跟著那風吹了好幾里,愣是露出了天底的顏色,蔚藍的亮人眼,素云笑了笑,“這天爺總算是又晴了一日。”
江沼立在鋪子前手里握著青花瓷瓶,仰目望著天,臉色也跟著那久違的一抹晴緩緩地暈開,彎起的眼角如黃昏時分半隱半露的月牙兒,襯著腳底下的層層白雪,美得讓人窒息,卻又干凈地讓人不敢去褻瀆半分。
街頭的萬物似乎就在陳溫無意的一眼瞟過去后,便安靜了下來。
沒有羞澀。
亦沒有拘謹。
純粹如水的一道笑容激在他的心口,驀地一動,陳溫的腳步定在了原地,半天都未挪動。
“那不是江姑娘嗎?”
周順從陳溫身后出來也看到了江沼。
本以為陳溫會走過去說幾句話。
周順等了半天見江姑娘人都已經提步往回走了,主子卻還是沒有動靜,這才斗膽抬了頭。
那視線都已經貼在了人姑娘身上了,卻透著一股子的隱忍,一直到江姑娘不見了身影,才見他下意識地往前跟了兩步。
周順深吸了一口涼氣。
覺得嚴青那話說的對。
——調了個位。
往日在東宮,時常能瞧見江姑娘這般盯著殿下的背影,世道輪回,這回又輪到了殿下。
“殿下,人走了。”
周順說道。
陳溫沒吱聲,轉身登了馬車,周順緊跟其上,昨兒夜里陳溫拿了那琵琶弦線本想借著沈老夫人的壽宴,去找江沼解釋傳言之事,解釋他心里并非喜歡林姑娘,誰知一進門,先是被瑞王捷足先登愣在庭階上吹了一會風,后又親耳聽她將退婚謠言坐實,態度果斷干脆,沒給他半分機會。
似乎從來芙蓉城,陳溫同她的每一次單獨相遇,皆是將局面不斷地惡化。
陳溫輕輕動了動手指,指頭活動的并不靈活,昨日的一把弦線捏在掌心,不自覺地用了力,竟勒出了幾道血口子,回到王府周順更衣時才發現,血已經凝成了一團,趕緊給他上了藥包扎了一塊紗布,如今正裹得結實。
“馬上就是除夕,大年三十芙蓉城會有一場燈會,殿下要想見江姑娘,倒也不著急。”馬車簾子放下的瞬間,周順開導了一句。
陳溫沒應。
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
今日陳溫出來,是去會了幾位年邁辭官的老臣,暗地里開始在查沈家四娘子之事,依沈老夫人昨夜那態度,八成是不會輕易透露出來,瑞王府里的臣子多數都是瑞王來到芙蓉城之后才新建立了的人脈,對十年前的那場瘟疫并不了解。
陳溫問了幾處,也沒有問出半點線索來,倒是聽了一樁往事,說沈家四娘子出嫁前的那陣子,時常去芙蓉城的一處農家院里,也不知道煮的是什麼藥,那味兒飄出來臨近的人家受不了,上門抱怨過幾回見都不湊效,竟將江四姑娘告上了衙門。
“恰巧也是這個時候,快過年了,都想圖個喜慶,誰愿意被一股藥味熏鼻,又臭又不吉利。”那老臣剛好經手了這案子,印象深刻,“沈四娘子當堂同一堆婦人論起了陳國法制,說得人啞口無言,分明是贏了,自個兒卻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最后還是江家二爺,將人給帶了出去。”
陳溫對江家人的了解很少。
只知道江二爺從未進過宮。
江二夫人同母后的關系交好。
旁的便是江沼。
她是他的太子妃。
出來之后腦子里正想著那人,突然一抬頭就見她站在了自己跟前,那一幕便刻進了腦子里久久揮之不去。
那身影立在雪地之間,月白色的斗篷帽檐上鑲了一圈白狐貍毛,映得她瑩白的膚色,愈發白皙奪目,就連她手里握著的那只青花瓷瓶,他也瞧得仔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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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陳溫讓嚴青去叫寧庭安。
想問問他那些病癥的東西整理的如何了,嚴青卻沒動神色中有幾分同情,說道,“寧師爺還在病榻上。”
閃了腰桿子。
手肘處見了血。
如何受的傷,陳溫心里應當清楚。
比角力,嚴青都不是他對手,更何況是寧庭安。
“還沒好?”陳溫倒沒想到,那傷能讓他躺上三天三夜,陳溫說完也沒讓人將寧庭安抬起來,慈悲了一回,主動去了寧庭敢的屋里。
屋里小三子正在給寧庭安上藥。
那傷倒也不足以讓他躺上三天,不過是擺好了自己的態度,讓太子看到他那腰桿子再挺,也比不上他身上的那幾條龍來得厲害。
寧庭安住的屋子素雅簡樸,并沒有熏香,一進屋只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藥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