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事自來都是周順在辦。
“后兒王府的宴席咱早些結束,也去湊湊熱鬧,你在江陵呆習慣了,正好這回也去體驗一把芙蓉城的年夜味兒,皇兄好生想想,嫂子喜歡什麼,早些備好了禮,說不定就能碰上,姑娘家誰都喜歡收到禮物。”
陳溫握住書頁的手指一頓,半晌沒有反應。
她喜歡什麼?
——他不知道。
陳溫的眼皮子一跳,燈火的光亮也瞬間在他眼前失了明,心口的那股酸脹又冒了出來,陳溫覺得胸悶,擱了手里的書,干坐在燈火下。
瑞王看他久久不說話,似乎是有備而來,從懷里緩緩地掏出了一個小匣子,擱在了陳溫的面前,“皇兄要是沒有想好,我這里倒是有一樣東西,昨兒上街時瞧見,便多買了一分,皇兄看看用不用得著。”
陳溫的目光瞟了過去,小木匣子有些眼熟。
瑞王將其擱在了幾上,起身走人,“天色不早了,皇兄早些歇息。”
剛接陳溫進芙蓉城的那日,瑞王腦子里想著那驛站閣樓上的姑娘,便想選件禮物,見面了當做是見面禮,瑞王先是進了胭脂鋪子,可最后買的卻是一條發帶。
同陳溫買的那條一樣,只不過顏色不同。
知道自個兒看上的姑娘,竟是自己的嫂子后,那發帶瑞王也曾扔了一回,之后又拾了起來,如今給了陳溫,便想著由他送出去也好。
陳溫本不敢興趣,只覺小匣子越瞧越熟悉,便也拿了過來,揭了蓋兒。
瞧見那里頭的東西時,陳溫的眉心突突一陣跳,驀地一股怒意竄得太急,眼眶竟是燒得殷紅。
什麼昨兒買的,他莫不是忘了他曾見過。
陳溫捏著那小匣子邊緣,捏得五指泛青,掌心里的傷口又開始拉扯地生疼,才漸漸地冷靜了下來。
冷靜過后,那怒意竟是消失的無影無蹤,周身力氣瞬間被了個精光,陳溫無力地靠在了榻邊。
一個只看了她一眼的人,都知道她喜歡什麼,而他和她相識相處了十年,卻不知。
那匣子里頭躺著一條梅紅的發帶,與那日他在沈家,看到她發辮尾部系上的那條一模一樣。
她喜歡的并非是淺粉。
在他的腦子里,她的身影一直都是淺粉色,淺粉的長裙、淺粉的繡花鞋,淺粉的發帶,原以為她喜歡,如今才知那些不過是他在她身上上的一把枷鎖。
他說,她那雙淺色的繡花鞋好看,從那之后,她的繡花鞋便全都成了粉。
他說,她穿粉色長裙好看,他便再也沒見她穿過其他顏色。
那日她戴著粉絲發帶,松散地系在頭上,他多看了兩眼,那條發帶便時常出現在他眼里。
十年來,她的喜好只為了迎合他。
陳溫癡癡地坐在那,腦子里想起了她今兒說的那句,“殿下這不是喜歡。”
因她深知喜歡一個人的感受。
因她喜歡過他。
陳溫立起來,一股子心疼又浸入了他的四肢百骸,逼得他坐立不安。
周順一直候在旁邊,眼瞧著那燈火芯子燒了一大半,見屋里的人還未歇息,正打算開口提醒他時辰不早了,卻聽得陳溫一聲喚,“去替孤尋些野核桃來。”
周順的對眼珠子就差掉了下來。
誰能想得到,那一身冷冽,威嚴逼人的太子殿下竟能大半夜的捶起核桃來。
周順大氣都不敢出,將房門關得緊緊的,生怕那砸核桃的聲音傳了出去。
說到底這也怨不著誰,都是自個兒攢下來的債,總得要還。若當真不愛,殿下也虧不著,虧就虧在他心頭還是裝著人江姑娘,這日子恐怕還有得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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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沼的那罐子核桃仁終是沒有保住,陳溫最后還是將她從那長廊上提了起來,咬著牙說道,“孤賠給你。”
江沼起身離得他遠遠地,“這同殿下無關。”但到底是沒再去拾了。
寧庭安進來時,江沼很抱歉地看著他,“對不起。”
“不過是一罐子核桃,表妹不必介懷,等我哪日空閑了,再給表妹捶一罐子就好。”寧庭安笑了笑,“剛好后面那條溝里的魚,怕是很久沒東西吃了,咱拿去喂了也挺好。”
江沼今兒過來,找的那借口,就是沈家后屋里的那條水溝。
照母親信箋上所寫的內容,那年父親來沈家老屋,并非是正當光明的進來,而是母親偷偷地將他藏在了屋里,斷了生活來源,還得熬藥,兩人的日子免不得過得拘謹。
后來兩人便去過那河溝里抓過魚。
“今兒見你點了頭,我便知道我不僅學會了抓魚,還學會了熬湯,我沒有告訴你,我偷偷在魚湯里放了糖,往后保證不再什麼都是苦的。”
從那字跡便能看出那時的沈煙冉過的很快活。
到了小溝旁,風比院子里還大,江沼鬢邊的發絲被吹起,撓在臉上有些癢,江沼伸手將其攏在耳后,抬頭望了一眼那一條長長的水溝,枯木殘雪,滿眼蕭條,涼得讓人打顫。
江沼心底突然一陣泛酸,微微張了張嘴,吸了一口涼風進去,眼角卻是被風吹得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