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你們兄妹幾人,也就你四妹妹能悟出來那單子,你父親并非是不想留給你,也并非是掩人耳目,故意打破那傳男不傳女的說法,而是那單子即便是給了你也是白費,你們悟不出來。”沈老夫人頓了頓又才說道,“就連你父親當年都沒有悟出來。”
沈大爺面露詫色。
詫異那藥單子當真還存在。
又詫異父親為何沒能悟出來。
“那藥單子是藥王顧老前輩留下來的東西, 當年八個弟子也就你祖父能參透, 后來才有我沈家繼承顧先生衣缽之說, 你祖父臨死前將單子給了你父親, 你父親鉆研了一輩子, 愁白了頭, 也沒能練出來一粒丹藥來,之后便將希望寄托在你們兄妹幾人身上,當你四妹妹從中悟出來了些眉目時,你父親高興地幾日都沒合眼,便來同我商量,將四丫頭留在沈家, 招一個女婿上門,以保住我沈家基業。”
沈老夫人說到這,心口就是一陣酸脹,“誰知那年新皇登基不久,便同遼國打了一場硬仗,你四妹妹前去支援,竟就在那遇上了一段孽緣。”
沈大爺知道那孽緣說的是何人。
——江家二爺江將軍。
當年四妹妹同江將軍的這段婚事,可沒少鬧騰,江家派媒人過來時,沈家唯獨就只有四妹妹同意。
父親本已拒絕了江家好意,四妹妹也不知道同父親說了什麼,父親派人連夜追上那媒人,將其攔了下來,應允了這門親事。
后來四妹妹嫁進了江家,沈大爺知道的消息便有限,只知十年前四妹妹回來沈家的那日,跪在了母親面前。
母親質問她,“那心里要是個甜的,面兒上便能寫出來,你瞅瞅你如今的模樣,這些年當真就值得你當年的那一場義無反顧嗎?既嘗到了那滋味,為何就不能醒悟,非得要一根筋全都要往里搭?那沼姐兒,煥哥兒會如何,你可有想過?”
四妹妹落了淚,半晌才說道,“我不能不去。”
后來沈大爺便知,她同母親鬧的那一場,是鐵了心地要去圍城。
“結果就搭進去了自個兒的一輩子,連命都送給了他。”沈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氣,頓覺那心肺都跟著抖了起來,“那藥單子到了她手上,還能給誰,除了煥哥兒就是沼姐兒。”
“當年她在沈家老屋里拿了江暉成來練藥,死馬當活馬醫,江暉成也是命里不該絕,竟被被她醫好了,那藥單子上的藥材極為罕見,一共就兩顆丹藥,一顆在她去圍城前喂給了沼姐兒,另一顆到底是她用了,還是給了江暉成,至今我都沒弄明白,你三妹妹說兩個人當時是死在了一塊兒的,誰又能分得清。”
沈老夫人那眼里的淚終究是沒有憋住,“這些話今兒我就當成遺言同你交代清楚了,你可得聽好,無論那藥單子在不在沼姐兒身上,那晚張二爺已經將四丫頭給揪了出來,除夕夜那日世子一個沖動,又牽出來了江暉成,原本也算不得什麼事兒,可如今不同,只要瘟疫的消息一放出來,人人都會想到當年的四丫頭,沼姐兒是她的親生女兒,她又怎可能跑不掉。”
沈大爺已是一身的涼汗。
“四丫頭當年喂給沼姐兒的那藥,無論沼姐兒清不清楚,你都得替她守了這秘密,不能讓她去接觸這場瘟疫,更不能讓她知道我得了這病,若是被人暴了出去,她便是第二個四丫頭,若是那樣我就是死了心肝子也得繼續痛。
”
沈大爺從沈老夫人的屋里出來,天幕的幾道晚霞,浸透了云層,將那天際映得血紅,往兒個覺得美,今兒個便覺得猩。
刺骨的冷風刮在臉上,沈大爺的腳步往后趔趄了兩步,頓在那臺階上半晌才恢復好了神色,往竹苑而去。
竹苑江沼正撥弄著手里的琵琶,那日瑞王送來的幾根琴弦,倒是送得極為合適,素云幫她一道換了弦線,手指頭剛在那上頭波了一個音節出來,門外沈大爺就過來敲了門。
“沼姐兒還在奏琵琶呢。”沈大爺立在門邊,瞧見跟前熟悉的房間,腦子里那久遠的記憶浮上來,便說道,“你娘還是姑娘時,也喜歡湊琵琶,咱沈家滿屋子的藥草味,也就這琵琶聲還有絲朝氣,夏季夜里滿天繁星,咱兄弟幾個一面碾藥,一面聽那琵琶聲,當時不覺得,如今這番一回憶起來,倒是一段彌足珍貴的往事,不過就是覺得久遠得很。”
隔了個陰陽。
又怎不久遠。
江沼手指頭擱在那琵琶上,便再也沒有撥動。
沈大爺的神色也頓了一會兒,才說了來意,“江家老夫人今兒來了信,來催沼姐兒了,若不是催得急,舅舅倒也想留你過個小年,如今趁著天色未黑,沼姐兒趕緊收拾一下行李,要忙不過來,我讓你表姐們過來搭把手。”
今兒在沈家鋪子里,江沼就聽陳溫說要送她回江陵,她沒答應也沒拒絕,本也打算了這幾日就走,倒不是指望著他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