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殿下就將其放入了書頁之中, 有幾回他去整理書籍時,便聞到了那書頁里的一股淡淡清香味兒,還曾嘆這江姑娘的心思真是玲瓏。
今兒再瞧見,周順多半也能體會到陳溫的那絲憂傷,便也默不作聲地立在他身后,盯著那庭院,也不知道是在賞燈,還是在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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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云收拾好了床鋪出來見江沼還坐在那燈火下翻著書,燈火朦朧如月灑在她身上,恬靜柔和,猶如一汪秋水,平靜無波。
素云頓了頓,還是走了過去,“小姐,明兒再瞧吧,可得仔細眼睛。”素云輕聲催促道,彎下身來替她收起了手邊上的一本書時,便見一枚枯黃的花瓣從書中落下,素云知道這是小姐的習慣,說書籍放久了再打開總會有一股灰塵味兒,放些干花進去,下回再來翻,還能留一股余香。
那花瓣素云每年都會替江沼換上一回,換了好些年沒見其翻動,今兒卻突然就翻上了,素云將那干花瓣兒拾起來,重新又放了進去,抬頭再看江沼,見其一雙眼睛盯著那書本精神得很,并沒有歇息的意思。
“你先去歇著,橫豎這會子我也睡不著。”江沼翻著書頁頭也沒抬,素云便起身拿了剪刀將那燈芯挑了一下,光線又明亮了些,“奴婢也不困。”
一盞燈火一燒就燒了個通明,也不知何時素云的身子歪在了那幾面上,擱上了眼睛,待醒來,天邊已經亮出了魚肚,素云手腳酸麻,抬頭看向江沼,卻見江沼還坐在那,幾上一疊的紙張,寫的密密麻麻。
素云也看不懂,倒是訝異地問江沼,“小姐可是這般坐了一宿?”
江沼見她捏著腿,笑了笑,“讓你去歇息,你偏要歪在這,小心待會兒起不來。”
素云紅著臉,一雙腿腳如針刺,撐著那幾面兒慢慢地起身,隨口問了一句,“小姐可瞧出來了什麼名堂?”
素云是江家的家生子,自小跟著江沼一同長大,江沼經歷了什麼她都知道,包括沈夫人去圍城前,對江沼說過什麼話,給過江沼什麼東西,她也清楚。
沈家的那張藥單子江二夫人去圍城之前留給了小姐,連同著幾本藥書,小姐來芙蓉城時,一并帶在了身上。
昨兒夜里小姐通夜瞧的就是那藥書。
江沼沒應她,起身將那藥書收拾好,“待緩過勁了,你讓表哥給舅舅傳個信,讓他過來一趟。”話才剛落,沈大爺倒是自己先找上了門。
江沼將那單子同幾本藥書還給了沈大爺,“當年母親給我,讓我好好保管,原也不知是何物,直到后來聽二表哥說,那張二爺在外祖母的壽宴上鬧了一出,說出了這張藥單,我才知這是沈家之物,母親雖給了我,說到底我還是姓江,不該拿了去,今兒我就交給舅舅,舅舅瞧瞧這單子可否用得上,也好醫了祖母。”
沈大爺那張臉當場就失了血色。
當初沈老夫人說,若是那東西沒落到沼姐兒頭上便也好,殊不知怕什麼來什麼。
沈大爺沒接,只是喃喃地對江沼說道,“你不該留下來。”素云從未見過沈大爺有過那般絕望的神色,“這藥單子你給了我也沒用,當年你外祖父給了你母親,便也就只有你母親能悟出來,你母親能給你,自然有她的道理,你好好揣著,瘟疫之事,我同董老爺已經在商議,若真到了不可收拾的那步,你必須得走。
”
江沼怔愣著。
沈大爺又說道,“你母親當年一身的本事,去了圍城不也沒能回來嗎,就算你將這藥單子悟透了,也不見得就能治了這場瘟疫,我沈家世代在芙蓉城生根,若真逃不過這個劫,那也是命數,你不同,你姓江,你父母已在那場瘟疫里丟了命,倘若你再出了事,你外祖母就算是在九泉之下也不會瞑目。”
“你今兒能留下來,是因你心頭惦記著我沈家,惦記著你外祖母,你走不掉,然你并不知瘟疫一旦起來,芙蓉城里上百上千萬的百姓會如何,今日我來,便是同你外祖母商議好了,若是真勸不動你,便將十年前你母親的事情告訴你。”
江沼癡癡地坐在那,一聲不出。
那日江言恒殺了人,激地那婦人說出了十年前圍城之事,江沼也聽見了,事后她本也有機會去問寧庭安,然并沒有去問。
那件事埋在心頭十年,一心想要尋出一個答案來,眼見著就要臨近真相,江沼卻突然沒有那個勇氣去揭開。
沈大爺也沒那勇氣去看江沼的臉色,就將自個兒知道的告訴了她,“你母親當年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堅決要去救你父親,然圍城里的人已是病入膏肓,根本藥石無醫,但奇怪的是你父母接觸病患最多,卻一直未被感染,謠言便從那時候開始,你母親并非是死于瘟疫,而是用自個兒的血給百姓熬了一鍋湯藥,你父親也并非死于瘟疫,也是陪著你母親一起跳了下去,殉了葬。”
沈大爺沒去細說那過程,就這些已是瞞了江沼十年,如今迫不得已才告訴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