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喜歡,隨心便好。
陳溫接了過來,說了聲好,“外面風大,就在屋里呆著等我回來。”
江沼沒應。
陳溫也習慣了她沉默。
今日的天氣同昨日一樣, 辰時一過,便開始刮起了狂風,江沼也沒去哪兒,就在西屋門前,將沈煙冉當初用過的灶臺收拾了出來。
晌午過后,寧庭安來了院子,將江沼藥單上的藥材一樣不差的送到江沼手上,獨獨就差了那畫紙上的草藥。
“人還沒回來。”寧庭安解釋道,說話時寧庭安的目光沒往江沼臉上瞧,將藥碾提進了屋里,又將藥材細細地整理了出來,一樣一樣地用簸箕鋪開便對江沼說,“我替表妹打下手,表妹盡管吩咐就好。”
寧庭安這會子倒是懷了希望,希望表妹當真就能將那藥制出來,早早了了這場災難。
若再如此下去,后果又有幾人能承受。
這天下又何以能安定。
天色慢慢沉了下來,天幕蒙了一層灰,那藥材還是沒送過來,也沒見陳溫回來。
江沼起身去點燈,火折子拿在手上輕輕一吹,星星火光慢慢燃開,剛挨在那燈盞上,屋內一層暖光暈開,門口一陣腳步聲,江沼回頭便見陳溫立在了門前。
許是那月白衫袍的緣故,將那張臉映得蒼白,陳溫走到她跟前笑了笑說道,“我回來了。”說完便將手里的草藥遞到了她手上,江沼感覺有隱隱寒氣從他身上傳來,正疑惑,陳溫卻及時地退后了兩步,那寒氣又消失地無影無蹤。
“我去換身衣裳。”
陳溫退了出去。
從那屋里出來,陳溫的身子便無力地靠在了廊上的圓柱上,臉色蒼白如雪,額頭布了一層密密地細汗,稍微緩了一陣,才又提起了腳步。
他體會到了那種滋味,一個人行走在空曠無極的雪地之間,舉目望去瞧不見盡頭只見漫天飛揚的雪花,尋不著腳底下的路,仿佛這天地之間,只余了他一人,寒涼與空寂席卷而來,陳溫又想起了她說她曾閉上眼睛幻想過無數回,他能突然出現在她身邊,說那是她身體里遺留下來的習慣。
那話從那日起,就在他腦海里刻出了一道畫面,今兒他站在茫茫雪地間,那畫面便浮現在了眼前。
孤單單的一道身影坐在那,仰起頭癡癡地看著前方。
他眼瞧著那雙眼睛在等待中,慢慢地失了色彩,從最初的期盼到失望,到絕望,再到最后的釋然,那冰涼的臉上再也瞧不見半點波瀾。
陳溫心口一陣猛縮,臉色越發的蒼白。
寧庭安也不知何時從那屋里出來,立在了陳溫的身后并未出聲,直到瞧見陳溫捂住胸口喘上了粗氣,才輕輕喚了他一聲,“殿下。”
陳溫回頭看著寧庭安,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別驚動他人。”話音一落身子直挺挺地倒下,寧庭安眼皮子突突直跳,回頭望了一眼身后寂靜的燈火,終是咬著牙將他扶回了屋里。
寧庭安聽了陳溫的話,沒去驚動旁人。
因他知道驚動了也沒有用,昨夜他同陳溫談過之后,今兒一早便來了老屋卻被陳溫攔在了屋外,直到陳溫后來出來,他才一路跟在他身后極力地勸說,不只是將陳國百年之間的史事都告訴了他一遍,還追蹤到了之前的幾個朝代。
寧庭安無非就是想告訴他,他并沒有錯,太子之位,他不必禪讓。
然跟了一路,到了沈家門口前,陳溫突然回頭對他說了一句話之后,寧庭安的喉嚨如同被堵上了一般,再也沒吭過一聲,臉色一時失了顏色,慘白如蠟。
陳溫上雪山寧庭安也知道,知道攔不住他,便派了沈家鋪子里的幾位大夫同他一道上了山。
夜里回來弄成這番模樣,想必在那雪山上沒少受罪。
寧庭安將陳溫扶到床上,拉過被褥正欲蓋在他身上,突見其胸口處鼓起了一塊,寧庭安擔心是沾了什麼東西,伸手去掏了出來。
一方絹帕,繡了一株蘭草,絹帕的裹住的邊緣繡了一個“詔。”
寧庭安知道這是太子的字。
這是私物,寧庭安正欲放回去,然那絹帕的角落卻突然落了下來,里頭的東西露了出來,寧庭安的身子瞬間僵硬,半晌都沒挪動,一向深沉的眸子,此時竟也有了幾絲痛惜和動容。
他將表妹接到寧家的那一日,被太子為難留在了王府,表妹曾送過他一回糕點。
形狀是梧桐花瓣,中間鑲嵌了幾粒芝麻。
他知太子心里還未放下,也知他對自己生了妒,便故意將盤里的糕點留了一塊放在了陳溫的桌上。
寧庭安能料到他會含淚往下吞。
也料到他會氣憤地隨手揚了去。
卻沒料到他會這般保存至今。
寧庭安的胳膊無力地垂下,輕輕地擱在了膝蓋上,過了許久,那喉嚨處才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
寧庭安垂目將那糕點重新包好,又原封不動地放了回來,對著雙目緊閉的陳溫輕輕地說道,“十年都能熬過來,最后的這一個坎兒,但愿你們也能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