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煙冉去圍城的那一刻,她也恨過她,之后更是刻意避開同她相似的命運,不想成為沈煙冉,不想如她那般落得凄慘的下場而得不到善終,更不會救世。
如今走過一圈才明白,人生若是能選擇,若能事先就能知道那結果,誰又愿意過的凄苦,但誰又是一直凄苦,沈煙冉也曾快活過。
那日記里的水溝記載了她快活的痕跡。
寧庭安曾經對她說,凡事都有兩面,有好有壞,心疼嘆息的往往是旁人,實則自個兒也并非如旁人所想象的那般過得凄苦,或許在沈煙冉死前的那一刻,她早已經釋然了。
她不需要任何人同情。
也不需要任何人心疼。
那是她的人生,自己走完的人生,只有她自己知道何為苦何為甜。
那日江家從皇后手里接回江回城和沈煙冉的靈牌時,她并非沒哭過,也曾躲在屋子里質問過皇后,“這東西有何用,誰又能還回我的父母。”
皇后一句未言只輕輕將她攬入了懷里。
后來她又問皇后,她為什麼要拋棄她和江煥,皇后告訴她,“她沒有拋棄你們,只不過他們不僅是沼姐兒的父母,還是江暉成和沈煙冉。”
江沼那時不明白,如今倒也明白了,就如她自個兒不僅是他們的女兒,她還是江沼一樣的道理。
娘,我也放下了。
江沼抬頭水面上的一陣風從遠處而來,江沼看著那凌凌波光一寸一寸地席卷過來,一時失了神,待反應過來才發現跟前的竹篩不知何時從她的腳縫中鉆出,順著水流而下已飄出了好遠,江沼提了裙擺,光腳追了兩步,那水里的石頭擱得她腳底只癢,正著急便見一道人影,連著腳上的筒靴直接踩進了水里,在那拐彎處,及時地替她撈起了竹篩。
江沼愛打赤腳的毛病,以往陳溫見一回說一回,孜孜不倦,這回卻沒有出聲,只輕聲說道,“慢慢過來,小心擱到腳。”
此時頭頂上的雪倒是沒飄了,卻有冰涼的雨點子稀疏的落下,江沼上岸蹭了鞋,那雨點子不過瞬間就兇猛地落了下來,砸在那草叢里啪嗒啪嗒直響。
江沼正欲跑兩步,身子卻被一只胳膊拉住往后一帶,跌進了懷里,月白色的大氅從她頭頂罩下,帶著她熟悉的幽幽清香,將她整個人裹在了里頭。
“別動。”陳溫手臂緊緊地扣在她的纖腰之上,生怕她如上回除夕夜那般,從他懷里掙脫出來,江沼的身子僵硬如石,小臉被迫貼在他的胸膛上動彈不得,底下的一雙腳幾乎是被陳溫拖著往前。
粒粒雨點子落在大氅上,啪嗒啪嗒的聲音很是響耳,然江沼聽到的卻只有那溫熱的胸膛內傳來的“咚咚”心跳聲。
短短半里路程,江沼走得尤其漫長。
等腳步上了院子的幾層木階,到了那干爽的屋檐底下,陳溫才松開她揭了她頭上的大氅,江沼的臉色已經被那里頭的稀薄空氣,憋得潤紅。
江沼忘了禮儀,忘記了同陳溫道謝,轉身腳步匆匆上了跟前的長廊。
走了一半見寧庭安手里拿了把油紙傘迎面走來,瞧見江沼時,寧庭安松了一口氣,“還好沒淋到雨。”說完見她兩手空空便又問她,“篩子呢?”
江沼愣住,又回了頭。
陳溫從那拐角處上來,朝著她緩緩走來,將手里的竹篩遞到她面前,“給。”
那一陣雨點子不小,江沼被陳溫的大氅護住也免不得沾了些雨水,更何況是陳溫頂著那雨淋了一路,這會那雨點子正從他發絲間溢出,順著他的臉龐而下,一身算是濕了個透。
江沼愕然,眼瞧著那額頭上的一道雨水就快要滴到他眼里,忙地抽了袖筒里的絹帕,直捂了上去。
那廊下安靜地只剩下了雨水聲。
陳溫沒動,微微彎下了腰,深邃的黑眸緊緊地定在江沼的臉上,里頭的炙熱終是讓江沼反應了過來。
江沼正欲撤手,卻被陳溫抓住了手腕,江沼掙扎了兩下沒掙開,臉色正是憋得通紅,周順突地從寧庭安的身后匆匆而來,腳步聲一致便脫口而出,“殿下,娘娘到城外了。”
說完周順沒見聞見動靜,抬起頭來才瞧清了狀況,臉色一變忙地轉過身,卻見寧庭安立在那并沒半點回避,雙眸盯著前方,如同失了神。
半晌江沼的腳步匆匆從兩人身旁而過。
周順這才轉了身,也不敢去瞧陳溫的臉色,跟在他身后到了屋內,趕緊替他備了干爽的衣裳。
“娘娘已經到了城外,王爺沒讓娘娘進來,如今娘娘在那城外扎營候著,說要見殿下。”周順一面伺候陳溫更衣,一面說起了正事。
陳溫沒應。
待更完衣,陳溫卻是坐在了火盆邊,并沒有打算要出門的意思,周順心頭一急,喚了聲,“殿下......”
陳溫一眼掃過去,眸子里帶了厲色,冷冷地說道,“如今周總管越發會辦事了。”
周順雙腿一軟絕望地跪在了地上,也不敢再吱聲,當奴才的哪個不為主子藏些私心,瘟疫死了多少人,可怕到什麼地步,周順親眼見過,可他又怎會愿意舍了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