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子站久了便有些搖搖欲墜。
陳溫走到她跟前,扶住了她胳膊,清淡的幽香之間,混著一股酒氣,陳溫動了動唇角,扯出了一抹艱難的笑,“嗯,我來接你了。”
話音一落,對面的人兒毫無預兆地撲進了他懷里。
“我就知道那是夢。”江沼在他懷里蹭了蹭,抱著他不撒手。
陳溫緊緊地摟著她,頓了頓,輕聲問她,“什麼夢。”
江沼便從陳溫懷里抬起頭,深深地凝著他,那醉成迷霧般的眼睛突然就生了水霧,嘴角輕輕地抽動了幾下,淚珠子便流淌了一臉。
江沼嗚咽出了聲,“我夢見你沒來接我,你不要我了。”
陳溫的心口突地似是被人生生地撕開,那漆黑如墨的眸子布滿了疼痛,冰冷的兩道淚從眼眶落下的一瞬,陳溫緊緊地將她攬進懷里,喉嚨艱難地滾動了幾番,如刀子刮過,過了許久那聲音才從喉嚨里破出,帶著沙啞,“我們回家。”
江沼的臉埋在陳溫的胸膛里,淚水糊了他一身,聞得這句便也止了哭聲,仰起頭紅鼻子紅眼睛地問他。
“哪個家?”
那年她住在東宮西院,連逢大雨,滯留在了宮中,他難得來到西院,難得留了下來陪她說話,她頭一回主動在人前提起了她的爹娘。
他安慰她,“以后你會有自己的家。”
她問他,“何以為家?”
他答,“有夫君的地方就是家。”
她看著他,臉色比那火盆里燒紅的炭還要通紅,待平靜下來,才覺心口那股對父母的傷懷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承諾了她很多。
后來都沒有實現。
陳溫伸手捧住了她的臉,指腹輕輕地蹭在她臉上,一點一點地替她抹干了臉上的淚痕,彎身溫柔地在她額頭印下一吻,才低頭對上她醉意濃濃的眼睛說道,“回我們的家。
”
他們的家。
他和她的家。
江沼愣愣地看著他。
陳溫取了她的斗篷,披在了她肩頭,再將她抱起,屋外的宮女打了簾,陳溫從里屋出來,沒上轎攆,抱著江沼一步一步地往東宮而去。
甬道很安靜,燈火昏暗,月色皎潔,周順在前提著燈,陳溫的腳步穩穩地踩在甬道間的金磚上,懷里的江沼摟著他的脖子,卻是好久都沒有動靜,陳溫低頭去看她,便見江沼一雙醉醺醺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正看著他。
陳溫輕聲問她,“怎麼了?”
“我喜歡油桐花。”江沼往他懷里鉆了鉆,“我也喜歡竹子。”
陳溫的腳步一頓,停了下來,月光落在懷里人兒的臉上,那張瑩白清冷的臉此時泛著醉紅,眉頭輕擰,眸子因醉意朦朧不清,卻莫名透出了一股子姑娘的嬌柔來。
可那些東西我再如何喜歡,又怎能抵過殿下給予我的那十年。”
江沼抿著唇,一雙圓圓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陳溫,話說完那眼眶里突地生出了盈盈水光,幾滴水珠子從那里頭毫無預兆地溢了出來,“那不是夢,都是真的對不對?”江沼輕輕地說道,“殿下是真的沒來接我。”
陳溫心頭猛地一顫,腳步再一次慢了下來。
江沼仰目,便見他落下來的那雙殷紅的眸子里,滿滿的都是愧疚和自責。
江沼失落地看著他,嘴角突地幾番抽搐,眼淚猛地涌了上來,嗚咽地說道,“是殿下先不要我的,我等著殿下時殿下沒來接我,如今殿下倒是想起來接了,可我已經不想跟你走了,憑什麼殿下說不要便不要,說要就能要,殿下不過是仗著我對你的喜歡,欺負了人。
”
“既如此,我如今這般還回給殿下,也不為過,殿下那日在沈家老屋對我說,說很早以前就喜歡上我了,只不過自個兒沒有察覺,才會忽略了我,如今我也一樣,我心頭一直有著殿下,可我就是不想承認,就是不愿意去喜歡殿下。”
江沼的聲音不大,卻能穿透人心肺,
前頭周順手里的那燈盞,突地晃了晃,陳溫的腳步僵在了那紋絲不動,只呆呆地看著她哭。
芙蓉城那日那杯酒,她竟是沒喝。
她知道他會回來。
她說她心里有他。
陳溫張了張嘴,吸了一口氣,那心本是沉到了深淵盡頭,沒有了任何希望,此時卻如同獲得了新生一般,又緩緩地開始了跳動。
陳溫眼里含著濕意深深地凝著她。
江沼卻是抬手抹了一把眼淚,下顎輕抬望著天,繼續說道,“我不甘心,憑什麼我熬了十年,跟在殿下身后追著殿下跑,也不見殿下曾回頭瞧過我一眼,如今殿下明白了自個兒的心思,一回頭,就得到了你想要的東西。”江沼的眼淚順著那臉龐而下,哭地上氣不接下氣,胸口不斷的起伏。
陳溫將她緊緊地摟進懷里,下顎蹭著她頭頂,心疼地說道,“莫要哭了,是我不好,往后沼兒什麼都不用做,有我來喜歡你,你好好的欺負回來可好。”
這話不僅沒止住江沼的哭泣,還愈發哭得厲害,江沼將側臉埋在了陳溫的懷里,聲音透著濃濃的鼻音,“殿下如何喜歡我?我知道殿下喜歡吃什麼,也清楚殿下喜歡和避諱的顏色,可殿下知道我喜歡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