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必須留下,她要撐起媽媽活下去的信念。
那時她十六歲,可惜不夠強大,但幸好并不弱小。
而魏純宇看到魏惜選擇姜頌辛時,卻露出了松一口氣的表情,仿佛道德枷鎖已經有人替他背負,他可以理直氣壯的去跟魏銘啟過好日子。
然后,為了支付魏銘啟的家具錢和姜頌辛治療的費用,魏惜把家里名貴的衣服首飾全都處理了。
姜頌辛治療了七個月,終于結束最后一次放療。
但她仍舊要繼續吃藥,防止復發。
醫生告誡她注意飲食健康,保持心情舒暢,于是她們快半年沒再提魏銘啟的名字。
可其實一切都沒有過去,魏銘啟就像根毒刺,狠狠扎在姜頌辛和魏惜的生命里。
姜頌辛哭著睡著了。
魏惜強忍著咳嗽,替她換掉臟衣服,給她枕上枕頭,蓋好被子。
然后她自己才去浴室,沖洗一天的寒意。
熱水從皮膚流下來的時候,她感到了被灼傷的刺痛,她手指發癢,似乎已經被凍傷,但家里沒有凍傷膏。
沖完了澡,魏惜給自己沖了一杯感冒藥,然后她才頂著半濕的頭發,回到書房補回今天欠下的學習任務。
書房是魏純宇的房間改造的,畢竟魏純宇已經不會再回來住了。
離婚沒多久,魏銘啟又買了一套小別墅,記在那女人名下,魏純宇搬去了別墅住,又被魏銘啟送去了國際高中讀書。
魏惜看了看被劃傷的中指,傷口已經有些發白,不再流血,割痕也不深,應該很快就能結痂愈合。
但她知道,有些傷口,已經不會再愈合了。
她拉開抽屜,里面放著一個泛黃的小相冊,封面很土,但在十多年前還是很流行的。
她翻開相冊,第一張照片就是幼兒園的紀念合影。
照片上的她和薛凜應該都是四五歲的年紀,恰巧被分到同個班級。
她記得自己面對新老師很緊張害羞,不好意思跟老師請假去衛生間,結果憋不住尿了褲子。
那時候她已經十分知道羞恥,也清楚這個年紀還尿褲子,肯定要被同學們嘲笑。
她無助地坐在椅子上不肯起來,淚眼婆娑,老師怎麼哄都不說話不動彈,堅決不排隊去吃午飯。
可她越反常,老師就越要關心她,班里同學也都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老師為了不耽誤時間,執意要抱她起來,她的秘密很快就要被揭穿了。
這對那時的她來說,天都要塌了。
小薛凜卻突然站起身來,擋在魏惜腿前,一本正經說是他課間跟阿西吵架,惹哭阿西了,老師可以帶同學們先去吃飯,等他跟阿西單獨道歉,就好了。
老師不疑有他,開飯時間又到了,于是帶著其他同學先走,說一會兒來接他們。
小薛凜沒有嘲笑她,反而把自己的褲子換給她,讓她將臟掉的褲子塞進書包帶回家。
反正他們的褲子都是白色,而且小孩兒身高相差不大,乍一看看不出差別。
然后他幫她瞞住了所有人,保住了她小小的面子。
后來班里有人問小薛凜為什麼只穿秋褲,小薛凜痞痞一笑,揚著下巴說:“專家說身體強壯的男生都體熱,我太熱了。”
其他小男孩不服不忿地說自己也覺得熱,還有人為了跟薛凜比,當場脫掉了外衣。
大冬天的,把老師氣的要命。
那時候的薛凜,仿佛是生命維度里灼熱耀眼的太陽,在那個時間節點,成為保護神一樣的存在。
這種強烈的熱度,能夠讓暖意一直蔓延在魏惜的生命里,隨著年齡增長,溫度緩慢下降。
但就在今晚,魏惜能夠明顯感受到晚冬的寒與這股熱源的沖撞,消弭。
童年的熾熱支撐著她對薛凜的向往與喜歡,如今的冷漠卻在清晰的冷卻著這股熱量。
就好像虛空中一個計分器,在不受控制的跳動著數字,她眼睜睜看著那數字在減少,她無能為力。
她知道此刻她還是喜歡薛凜的,但早晚有一天,數字會降到零。
那會是她徹底忘卻薛凜的時刻,連同小時候那個。
魏惜將照片抽了出來。
其實這張照片是告別照,因為那時魏銘啟臨時調度到南方,魏惜和魏純宇要轉去南方上幼兒園。
為表不舍,姜頌辛幫她把照片洗了兩張,一張自己留著,一張送給小薛凜。
魏惜將照片翻到背面,上面是薛凜小時候的字跡,并不好看,歪歪斜斜,用藍色的蠟筆寫道——
薛凜只對阿西一個人好。
而魏惜給薛凜的照片后面寫著——阿西永遠不會忘記xue lin.
那時候她還完全不會寫薛凜的名字,照葫蘆畫瓢都畫不像,只好用拼音。
魏惜的笑容漸漸消失在臉上,她輕嘆一口氣,將照片塞回去,把相冊藏進抽屜最深處。
其實小時候的事她也忘記了大半,偏偏對薛凜記憶深刻。
人的童年總會經歷一些特別的人和特別的事,這些人和事成為心底的柔軟和長大后的力量。
薛凜在她心里,曾經是這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