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大跨步向前走,一邊覺得自己破碎坍塌的精神正在重塑,那是一片陰沉的灰白,卻無比堅硬冰冷。
她看不見其余東西,她的視線仿佛凝固了,凝固在一點上,周遭都是深沉的黑。
她撥開人群,擠進漩渦中央,抬手掄起青梅酒瓶,從后面,照著那女人的腦袋,猛地砸了下去。
靈魂從她身體里抽離出來,鬼魅一般凝視她,傳來蠱惑般沙啞的聲音。
你已經超過十四歲了。
她瘋狂又冷漠的回答。
那又怎樣呢,你去找別人寄生吧,我不要你了。
——啊啊啊啊啊!我的頭!
——啊啊啊啊啊啊!流血了!!!
好難聽的殺豬聲。
酒瓶碎了,鋒利的玻璃劃傷了魏惜的手,青梅酒灑了一地,酒精灌入她的傷口,和血混著淌出來。
但她感覺不到痛,也感覺不到血流下來的熱。
她只覺得腎上腺素在身體里狂歡,她看到那女人捂著腦袋像她媽媽一樣倒在地上,從頭發縫里流出血來。
手機沒砸到,但瓶子砸到了。
魏惜腦袋垂著,眼睛卻向上瞪著,精致漂亮的臉上露出得償所愿的笑。
她又舉起剩下的半個瓶子,朝魏銘啟砸。
好可惜,魏銘啟此刻已經有了準備,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掰開她的手指,將剩下的半個酒瓶奪了過來。
魏惜手上的血也染到他手上,殷紅的,滾燙的。
他們原本血脈相連。
魏銘啟震驚,恐懼,憤怒,攥著她的手腕,終于有些失控地吼道:“你還敢砸你爹,你是不是想坐牢!”
魏惜抬起下巴,怨憤地瞪著他,毫不退卻,她等著也有一巴掌打下來。
但是魏銘啟沒有。
再憤怒也沒有。
哪怕她砸了他心愛的小三的腦袋,他也沒給她一巴掌。
男人這個東西,對老婆和女兒還是不一樣的。
他知道老婆是別人家的孩子,而女兒是自己的種。
尤其魏惜又是那麼優秀漂亮,出類拔萃,被他精心培養呵護的種。
甚至,哪怕這不是他的女兒,魏惜也更加年輕,貌美,楚楚動人,讓人不舍得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
魏惜的瘋狂反倒把姜頌辛從失魂落魄中拉扯出來,姜頌辛顧不得臉上的傷,踉蹌著跑過來,從魏銘啟手里把魏惜奪下,捧著她被劃傷的手,心疼得啪嗒啪嗒掉眼淚。
“手怎麼樣?傻瓜,傷到哪兒了?”
魏惜仍舊眼睛不眨地瞪著魏銘啟,仿佛要把這一幕,把他的嘴臉,永久刻在心底。
她抬起那只沒受傷的手,輕輕按在姜頌辛后背,撫摸著,拍著媽媽清瘦的勞累的脊背。
可惜她不是男人,好在她不是男人。
她對姜頌辛一字一頓說:“你永遠有我,我,保,護,你。”
被砸破頭的女人叫金蘇瑜,那天以鮮血淋漓收場,他們各自去了醫院。
魏銘啟帶那女人,姜頌辛帶著魏惜。
魏惜的手被消毒,包扎一圈紗布。
那女人要縫針。
魏銘啟給那邊付了錢,沒來得及安慰,趕來看了眼魏惜。
聽說沒事,他沉默了一會兒,對姜頌辛說:“離婚吧。”
姜頌辛已經哭不動了,魏惜也沒哭,她跳下急診床,站在她父母中間。
燈光在她身上留下涇渭分明的切割線,她一半身子被簾子遮著,是暗的,一半暴露在燈光下,是亮的。
她開口,說:“讓我媽提。”
魏銘啟眼角已經有了些紋路,此刻皺紋更加明顯,他松弛的眼皮跳動了一下,沉了沉氣,松口:“行。”
誰提離婚,誰還能留下最后一點尊嚴。
姜頌辛是教師家庭出身,一輩子讀書,恥感很重,臉皮很薄,閑言碎語和指指點點就足以壓垮她。
她需要這點體面。
晚上,魏銘啟沒回家,為了安撫那女人不報警,不處理魏惜。
姜頌辛也不回家,她不想讓魏純宇看到自己最難堪最狼狽的樣子。
于是,魏惜獨自去小區門口隨便一家蛋糕店,買了隨便一個水果蛋糕拎回了家。
魏純宇已經窩在沙發里眼巴巴等了。
他放下手機,伸了個懶腰,抱怨道:“你們搞什麼飛機,是不是忘了我生日啊,一個都不回來。”
魏惜啪嗒按亮了燈,瞬間,光亮泄了滿屋。
她低聲說:“爸爸媽媽臨時有事,趕不回來,我陪你過生日。”
魏純宇眉毛一挑,幾乎跳了起來:“不是吧,我生日哎!他倆什麼事不能推?不行我要打電話讓他倆回來!”
他剛要摸手機,魏惜重重把蛋糕按在了餐桌上:“別打了,吃蛋糕吧。”
魏純宇瞥到了魏惜右手的紗布,疑惑道:“你手受傷了?”
魏惜重復:“吃蛋糕吧。”
魏純宇愣了愣,似乎也察覺到了氣氛不太對,遲疑地暗滅了手機屏幕。
蛋糕盒子打開,魏純宇一陣失望:“這什麼啊,有一百塊嗎?也太敷衍了吧。”
魏惜卻掏出蠟燭,給他點上,然后對他說:“許愿吹蠟燭吧。”
魏純宇狐疑地盯著她,總覺得剛剛抱怨那句話后,魏惜就該抄起什麼墊子追著他打了。
但魏惜沒有。
他只好試探性的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哼哼唧唧不情愿道:“希望老爸生意越來越好,老媽越來越健康,早點允許我玩摩托,新的一歲就給我買輛YAMAHA吧!噢,然后祝我老姐越來越美,喜歡的男人都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