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銅鏡中美艷不可方物的新嫁娘,柳韶光不由有些神情恍惚,上輩子,她是真的想和徐子淵白發齊眉,子孫滿堂的。
而今這一切,柳韶光都覺得自己仿佛是個看客,沉默著冷眼旁觀,看著周圍人喜氣洋洋將自己打扮好,又不斷有前來賀喜的貴女,柳韶光覺得自己處在一個十分神奇的狀態,一半優雅大方地招待她們,一半冷眼看戲,心中毫無半分波動。
直到外頭一聲嘹亮的嗓門吼道:“新郎官來了!”
柳韶光才從恍然中回神,熟練地掩去眼中的冷意,掛上誰都挑不出錯的微笑。
柳璋可不會叫徐子淵輕易迎了柳韶光去。早在聽到圣旨賜婚后就琢磨出了一百零八種折騰徐子淵的辦法。什麼作詩打拳都不值一提,壞點子一樣接一樣,比如讓徐子淵夸柳韶光,一口氣必須得說一千個字,柳璋給他記數,少一個字都不行。
宋玨聽了這主意都忍不住拍案叫絕,人才啊!徐子淵這輩子都沒說過這麼多話,竟叫他一口氣說出來,還必須要夸柳韶光,這就算是個天仙,夸上一千個字也很讓人為難吧?
知道徐子淵性子的人聽了這要求俱是倒吸一口冷氣,這位柳家小公子可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膽子比天大啊!那是世子能做到的事嗎?
別說,這要求還挺稀奇的,徐子淵帶來的護衛隊都藏不住自己想看好戲的目光。
唯有徐子淵淡定自若,開始張嘴夸,“柳氏韶光,仙姿佚貌,德行尚佳……”
柳韶光在內院都能聽到外頭喧鬧的笑聲,不用想都知道這是柳璋在折騰徐子淵。
沈月華上躥下跳,十分想知道外頭到底在鬧些什麼。
柳煥很是貼心,特地讓人一層層傳了話來,內院眾人也將徐子淵這話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柳韶光目光幽深,看不清她的表情。
上輩子是沒有這麼一出的。
也是,不說上輩子徐子淵根本沒親自下江南來迎親,便是來了,上輩子是柳韶光巴巴貼著徐子淵不放,徐子淵態度不明,柳家本就勢弱,柳璋雖然跳脫,卻極有分寸,哪會在看不清徐子淵意向的時候鬧得這麼出格?
果然,愛人先愛己,若是愛人愛到失去了自我,便會連塵埃都不如,卑微到了極致。也不知上輩子,柳煥和柳璋送她出嫁時,心中有多少擔憂。
男人見男人,其實才看得清楚。
柳韶光原本有些軟下來的心,登時又堅硬如鐵,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像是在譏諷上輩子那個昏了頭的自己。
外頭徐子淵還在繼續,“柳氏韶光,我心愛之,見之不忘,輾轉反側,幸立大功,求得陛下賜婚,娶為新婦。此乃吾心頭之肉,骨中之血,吾必將珍之愛之,此生此世,必無異生之子,無通房侍妾,惟愿求得一人之心,白首不相離,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與其說這是徐子淵被逼夸柳韶光所說的話,不如說這是徐子淵說給柳韶光的一封情書。
積攢了兩輩子,無法開口的話,柳韶光等了一輩子,想要聽的話。這一天,徐子淵終于拋下了所有的臉面,告知世人他對柳韶光的深愛與迷戀。
宋玨都聽傻了,其他人原本還在看熱鬧,越聽神情越凝重,聽到最后,幾乎是驚駭地看向徐子淵:一輩子這麼長,以永寧侯府之尊,徐子淵真能守著柳韶光過一輩子嗎?
便是柳韶光確實生了一副天仙般的容貌,世間女子無一能與她相提并論。
這一刻,眾人看向徐子淵的眼神中,既有狐疑,也有深深的佩服。
年少時能遇上一個真正令自己魂牽夢縈的女子,還能娶她為妻,是多麼難得的事。便是他日佳話不在,但此時此刻,所有人都相信,徐子淵深愛柳韶光。即便柳府門第遠遠不及永寧侯府,但在這場感情中,徐子淵才是卑微的那個。
他竟然愛柳韶光愛到,愿意將自己放在塵埃中,換來柳府面對永寧侯府的底氣。
這般深情,當真是世無其二。
便是出這難題的柳璋都愣了許久才慢慢回神,省去了后頭種種刁難,側身放行,真心實意地對徐子淵道:“姐夫,請!”
內院。
其他貴女們本來津津有味地聽著下人們轉達徐子淵的話,時不時還瞅一眼柳韶光,打趣她幾句。偏生柳韶光絲毫不為所動,臉上的笑滴水不漏,回答也是無懈可擊,倒叫她們覺得沒趣。
結果徐子淵最后這段話傳來,內院中頓時陷入一片沉默。
便是最能鬧騰的沈月華也逐漸安靜了下來,慢慢貼在柳韶光身邊,感慨萬千,“一生一世一雙人啊,多少女子夢寐以求想聽到的話,今日,能親耳聽到世子這番話,是我之幸。
雖然這話不是對她說的,但沈月華依舊覺得滿足。不是對徐子淵有什麼非分之想,而是聽了這話,叫她相信,世上還是有這般符合所有少女情懷的男子,對未來充滿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