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中有一身百衲衣,按照江南風俗,這是向一百戶人家討來的碎步做成的衣裳,每一塊布都是一戶人家對孩子的祝福,做成這身百衲衣,就相當于給孩子討了一百句祝福,希望孩子長命百歲,無病無災。
哪怕江永懷重病,舅舅舅母都沒忘記柳韶光肚子里的孩子,精心為長洲準備了這樣一份見面禮。
柳韶光的眼中又有了些許酸意,卻不敢讓舅舅舅母看出來,只能撇過頭去迅速眨了眨眼,壓下眼中的濕意,笑著問舅舅,“表哥今日可好些了?”
舅舅還沒開口,舅母已經是滿臉喜色,“好多了好多了!謝天謝地,各路神仙真的都顯靈了,永懷今天的精神比昨天好多了!”
柳韶光也松了口氣,“這就好,舅舅舅母也能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哪能哦,他瘦成那副皮包骨的模樣,我看了就想掉眼淚,又怕不吉利,都是忍著的。
柳韶光也不住點頭,“還是舅舅舅母身帶福氣,一來京城,表哥就百病全消了。等到過幾日,表哥身子好些了,璋兒也考完了縣試,我們一同去相國寺拜一拜。
“這主意不錯。”江舅舅點頭,“是該去廟里拜拜,再給菩薩塑個金身。
舅母還補充了一句,“觀里的仙人也不能落下。
江舅舅一本正經點頭應下,仿佛當年那個口口聲聲求神拜佛無用的人不是他一般,還和舅母商量起帶的銀子夠不夠,回到江南后要不要給江南有名的道觀和寺廟的菩薩仙人都塑一回金身。
柳韶光看著他們討論得像模像樣,心里又是高興又是擔憂,都忍下了不提,含笑看著他們這麼商議著塑金身的事,不敢深想日后。
五天的時間一晃而過,柳璋頭一個出了考場,來不及回家,神色匆匆就想往江府奔,卻被貼身小廝勸住了,“舅爺來京了,這幾天,表少爺的身子也一日比一日好,少爺您還是先回府洗漱一番,免得又過了什麼病氣給表少爺。
柳璋低頭一看,自己這一身確實亂糟糟的不大雅觀,當即停下腳步調轉方向去了侯府。
柳韶光早就備好了酒菜,就等著柳璋的到來。只不過奇怪的是,江永懷這個時候還讓人送了口信過來,鄭重邀請柳璋,柳韶光以及徐子淵明天去江府一聚。
這個架勢……柳韶光拿著筷子的手微微一頓,下意識地和徐子淵對視一眼,心中都生出幾分猜測來。
柳璋更是驚得差點把筷子給扔了,“不是說表哥的身子一日好過一日了嗎?”
柳韶光和徐子淵心里有數,也不好多說,只是安慰柳璋,“估摸著是表哥知道你縣試考完了,特地讓大家都聚一聚吧。咱們兩家也很久沒聚齊過了。你姐夫明天正好休沐,表哥做事一向周到,也沒落下你姐夫。
柳璋一想也是,反正不管江永懷讓不讓人送口信過來,他明天也是要去看看江永懷的。更別提舅舅舅母都來了,他這個做外甥的哪還能不去拜見一下。
柳韶光卻總覺得心神不寧,一晚上都沒睡安穩,夢一個接一個,只覺得累得慌。
第二天出門時,柳韶光還有些精神不濟,徐子淵幾乎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柳韶光身上,生怕她一個不注意就摔了,完全忘了還有柳璋這個人。
柳璋原本還揚了個笑臉給徐子淵,結果就這麼被徐子淵給忽略過去了。柳璋臉上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差點想送徐子淵一對白眼,不過看著徐子淵這麼緊張他姐的份兒上,柳璋又十分有良心地把白眼收了回來,從容地接受了自己在姐夫眼里不存在的事實,搖了搖頭,上了后一輛馬車。
馬車中,徐子淵攬過柳韶光,“先瞇一會兒,到了我再叫你。
柳韶光卻還是覺得一陣心驚肉跳,捂著胸口看向徐子淵,“我總覺得今天要出事,你說,是不是表哥……”
徐子淵抿了抿唇,“那藥,最多也就堅持三個月。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柳韶光也是一陣沉默,半晌才道:“舅舅舅母要傷心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根本沒有兩全之法。”徐子淵拍了拍柳韶光的肩,柔聲安慰她,“好歹這次舅舅舅母不會和我們鬧翻,以后大哥他們還能多去看看舅舅舅母,我們也能多給舅舅舅母送些東西過去。有我們這幫外甥在,舅舅舅母晚年不會像上輩子那樣凄苦的。
柳韶光微微嘆了口氣,“你說的是,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好歹,還讓舅舅舅母陪了江永懷最后一程,相比起上輩子而言,已經圓了許多遺憾了。
至于他們的傷心難過悲痛欲絕,神仙也沒辦法避免。
柳韶光心思沉重地到了江府,進門后,屋內的氣氛竟然還挺不錯。
江永懷的臉色瞧著確實比上次好得多,半靠在床上,還能說說笑笑逗舅舅舅母開心。柳韶光卻注意到,梁媽媽眼下的青黑愈發嚴重,眼中都是血絲,還帶著腫,和舅母剛到京城的那天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