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是證明一切都是你的妄想!”柳韶光飛快地打斷梁媽媽的話,趕緊吩咐護衛,“愣著干嘛?快把她押下去!”
“憑你們,也想拿住我?”梁媽媽譏誚地看了護衛們一眼,轉身就逃。
“再好心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你們的親生兒子,一出生就讓我扔了,你們不是說自己有福氣嗎,那就看看你們的親兒子有沒有你們這樣的福氣,能被人撿了,福大命大活下來!我索性好人做到底,再告訴你們一聲,你們的親兒子,生出來,右耳底下就有顆紅痣。
被梁媽媽這一通攪和,江舅舅和江舅母一時間也忘記了悲傷,直到護衛來請罪,說未能抓到梁媽媽,江舅母才如夢初醒,兩只手緊緊抓住江舅舅的胳膊,迫切地追問他,“你聽到梁媽媽剛剛說了什麼嗎?永懷不是我們的兒子?那我們的兒子呢?我的兒子!”
江舅舅受到的驚嚇同樣不小,下意識地拍了拍妻子的手背以示安撫,只覺得自己的腦子都不夠用了。當年妻子確實是在外頭生的孩子,永懷的名字,也確實是一個過路的老道士特地登門取的,這一樁樁的,都能同梁媽媽說的對上,饒是江舅舅在生意場上呼風喚雨幾十年,見多了大場面,這會兒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江舅母卻突然開口道:“眼睛!永懷的眼睛,像梁媽媽!仔細想想,永懷的臉盤子同梁媽媽也有幾分相似,只不過她故意劃破了臉,平時又總是低著頭,這才沒讓人察覺!”
江舅母越說越覺得是那麼回事,江舅舅仔細想想,好像江永懷確實不大像他們夫妻兩個。
但這世上不像父母的孩子多了去了,江舅舅還真沒放在心上。如今江舅母這麼一說,倒讓江舅舅有醍醐灌頂之感,這麼一來,一切都說得通了。
柳璋聽得直撓頭,他本來還在為江永懷傷心來著,結果梁媽媽突然來上這麼一出,柳璋人都傻了,左看看右看看,慢慢挪到柳韶光身邊,小聲問柳韶光,“姐,接下來要怎麼辦?”
柳璋也不是沒去過別人家吊唁,也見過有人在靈堂前鬧事,問題是,這事兒也太離譜了,表哥不是親表哥,現在假表哥死了,真表哥不知道在哪兒,柳璋連哭都不敢哭了。
摸著良心說,這麼多年的情分不是假的,死者為大,柳璋也愿意為假表哥掉幾滴眼淚。
但現在,他是真的不敢哭了。
柳韶光同樣心情復雜,萬萬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也有些無措,下意識地看向徐子淵。
徐子淵沒有和江家多年的情分,以局外人的身份來看,看得更透徹,壓低聲音對柳韶光姐弟道:“舅舅舅母還留有個念想,也不錯。
柳韶光一怔,而后看著正在互相回憶過去的舅舅和舅母,雖然眼中還有悲切之色,但相比于方才那樣的萬念俱灰,確實又多出一絲亮光。
柳韶光心下一定,腦海里又忍不住回想起昨天梁媽媽差點失態痛哭的模樣,忍不住猜測,對于江永懷的突然離世,梁媽媽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方才那番話,雖然讓人恨得牙癢癢,仔細想想,也有頗多可以斟酌之處。
梁媽媽,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徐子淵低頭看了看柳韶光,繼續小聲開口,“暗衛已經追上去了。
柳璋撓了撓頭,覺得這個世道變化太快他有些看不明白,想了想,柳璋還是湊到江舅舅身邊,弱弱問他們,“那這喪事還辦不辦了?”
靈堂都擺了突然被告知里頭的人不是自家人,天底下還有比這更離譜的事嗎?
這一點上,江舅舅和江舅母毫無疑義,異口同聲道:“辦!”
到底是親自養大的孩子,人都不在了,總不能讓他曝尸荒野,就當給親兒子積德了。
江舅母想到梁媽媽的話就恨得直咬牙,“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狠毒的人?口口聲聲說永懷是她親兒子,人沒了還要被她罵廢物。
江舅舅神情一頓,心里到底還是對江永懷生出幾分芥蒂,不忍心讓他曝尸荒野,卻也沒辦法再像一開始那樣對他掏心掏肺甚至恨不得把命都給他了。
人死如燈滅,再多恩怨是非,便讓它隨風而逝吧。
江舅舅嘆息一聲,終于冷靜下來,拍了拍江舅母的手背,“我們盡快啟程,帶著永懷回鄉安葬,就葬在祖墳吧,族譜上改一改,嫡子改成養子,同族老們解釋一番便行。他日找到了兒子,再帶他去認祖歸宗。
“這……”江舅母的神情有些猶豫,“族老們會答應嗎?”
“永懷身上還有個舉人功名,族老們哪會不答應?”
這一番話下來,江舅母的情緒也穩定了不少。雖然沒了一個兒子,但親生兒子下落不明,江舅舅和江舅母顯然也不會總是沉浸在喪子之痛中。
兩人當即決定,明天就走了,回到江南就讓人去打聽,當年在破廟周圍,有沒有人撿到過一個孩子,耳朵底下還有一顆紅痣。
柳韶光沉默地看著這一切,心中不知該喜還是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