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時不同往日,即便海吹紗是僅存的,還有治愈之力的四大橋梁后代,她也只能察覺出妖氣,已看不到怨咒的黑氣了。
所以她不敢保證自己的口水還能有幾分治愈能力,只能盡力一試了。
草藥方是孫家留下來的清咒藥方,海吹紗蘸好藥汁,握著夷光的手,口噙金針抵在他的傷口處。
醫典上說,需反復七次,直到怨咒的黑氣消失不見。
看不見黑氣的海吹紗機械地重復著治療過程,每次叼著金針停在傷口上等待藥汁浸染完全時,都會放空自己,想些其他的事。
但無論想什麼,最終她都會忍不住,看向陷在病床里,如玻璃一樣脆的狐貍精。
狐貍精眼睫細長,沿著眼睛的弧度,最終在眼尾投射下濃艷的陰影,他的睡顏蒙著一層破碎感,微蹙著眉。
海吹紗就也蹙起眉,之后胡思亂想起來。
不修媚術的狐貍,其實比修了媚術的更致命。
可能是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越是不媚不動聲色,就越能引人注意,想來這就是修行的最高境界。
沒想到,這個病懨懨又毫無魅感,清新正直的狐貍精,竟然是狐貍精中的極致。
海吹紗悟了。
她最后一次把金針抵在夷光的傷口處,心中又想,應該是沒用吧。
后背似羽毛輕掃,海吹紗一顫,余光看去,夷光耷拉在床邊的一條尾巴慢慢游動著,輕輕推著她。
她抬眼,恰巧見夷光睫毛顫動,慢慢睜開眼。
他這個時候的眼眸,最是漂亮,因為光碎在里面,蒙著層迷蒙的霧,又一瞬間,能窺到眸光中的脆弱。
海吹紗愣了會兒,大腦一片空白時,不忘錯眼看時間。
好家伙,一針鎮定,竟然維持不到二十分鐘。
海吹紗放下他的手臂,收針。
夷光抬手盯著那道水光粼粼的傷口看,蒼白著臉笑:“不是怨咒。”
海吹紗徹底喪氣,連馬醫生都受到了打擊,無聲地合上醫典,揉搓著鼻梁。
“不過還是要謝謝你們。”夷光不忘禮貌道謝。
海吹紗晚飯沒吃,因為吃不下。
她很容易被挫敗感擊潰,此時此刻,她在值班室里生悶氣。
胡亂翻了幾頁醫典,也沒看進去多少。
她癱在椅子上繞著工作證的掛繩,無論在想什麼,最終大腦還是會切回夷光睜眼的那一幕。
她心中亂糟糟一片,中間孤零零站著她自己,手足無措又焦急。
電話震動起來。
她看了眼,是梅典院長,懶得接。
震動了三次后,一條語音消息發來。
海吹紗點開,梅典說:“小紗呀,明天你段阿姨的侄子來啟明,我安排他到西院見見你。”
段阿姨是梅典的第二任老婆。
也就是說,這個姓段的侄子,四舍五入,勉強算梅家人。
海吹紗想罵人,但極好的涵養讓她忍住了。
直到梅典發來第二條語音:“小紗呀,努力努力,今年成,明年就能有孩子,三年抱倆,一個男孩兒一個女孩兒,咱們也算后繼有人嘛。”
海吹紗猛地站起來,踹了一腳桌子。
她小聲罵了句,因為語言過于粗魯,還本能地紅了耳朵。
桌子是上好的黃花梨,穩穩當當仿佛扎根在地面上,紋絲不動。
海吹紗,腳趾發麻。
她索性換鞋換衣服回家睡覺。
剛剛脫去白大褂,值班室的門就被夷光用尾巴旋開。
海吹紗撩著頭發回頭。
夷光呆呆在門口站了會兒,才問她:“你要回家嗎?”
“嗯,今晚梅封值班。”海吹紗說,“你什麼事?”
夷光道:“我想……借熨斗,護士說值班室有。”
他抻著衣服上的褶皺,無濟于事。
“衣服皺了。”
海吹紗指了指旁邊的柜子,夷光慢悠悠拖著尾巴經過她,拉開柜子門。
海吹紗道:“旁邊還有箱果汁。”
夷光的尾巴揚了起來,他回頭,眼眸明亮如星,開心道:“我能喝?”
“嗯,值班室里的東西你隨便用。”
她說完,視線移到夷光的尾巴上,果不其然,夷光的三條尾巴開始自在地游動起來。
夷光的尾巴卷了一瓶,沖她道謝,再次經過她離開,人雖然過去了,但剩余兩條尾巴卻在途徑她時,輕輕卷了卷她的腰,很輕快。
海吹紗就想,果然他們的尾巴,和意識是分開的。
本體表現得再客氣禮貌,尾巴也會暴露他的潛意識。
夷光回病房熨燙衣服,他把桌子拼在一起,水蒸氣噗噗噴著。
他給一個小護士看了姻緣財運,換了一卷毛線。他扯了根晾衣繩,把衣服掛了起來。
葉澤宇見他蘇醒,還能做“家務”,扛著電子香燭香案找上門來。
經紀人卸下三箱葉澤宇代言的氣泡小甜水,送上三籃水果。
葉澤宇:“這是孝敬您的,錢我轉賬給你?”
夷光盯著他的手機看,半晌搖搖頭,說:“你這個電話……多少錢一臺?”
醫院里,無論是人還是妖,閑暇無事時,都抱著這方方薄薄的無線電話玩耍,夷光好奇很久了。
“懂了!”葉澤宇道,“老哥你這是還沒電話,好說。”
他扭頭讓經紀人去保姆車上,把贊助商送的手機給夷光一部。
經紀人把手機遞給夷光,手機是嶄新的,葉澤宇錄某部綜藝時,節目組贊助商送的,就在鏡頭上用過幾次,之后就閑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