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現在,經過水池時,那條尾巴會蘸一下水,之后被右邊的尾巴打,再由中間的調停。
動作大了,夷光就會順手把那條調皮的尾巴圍到腰前,后知后覺擰干水,再給這尾巴一巴掌,讓它滾到身后去。
海吹紗笑了起來。
夷光聽到笑聲,懵懂轉頭:“你在笑什麼?”
“你的尾巴……”海吹紗道,“像活的。”
“嗯,他們就是活的。”夷光說道,“我忙起來時,只能管一條,其它的就顧不上了。”
海吹紗指著他尾巴道:“左邊這個,很活潑,右邊會看不下去同它打架,打起來時,你中間那條就會調停。”
狐貍就將中間那根放在她手里,沖她笑道:“這條是我能最快感知到的,最沉穩,他基本能代表我的意思。”
左邊的見中間的接受了海吹紗的表彰,擠過來也要讓海吹紗摸。
夷光目光慈祥,挨個拿爪子寵幸了之后,問海吹紗:“你更喜歡哪一條?”
海吹紗:“啊……”
左邊那條瘋狂扭著,要她選。
海吹紗道:“就這條吧。”
于是,左邊那條,被其他兩條毆打了。
“它很開心。”
即使被剩下兩條排擠拍打,都遮掩不住那條尾巴的興奮。
海吹紗忽然問:“你開心嗎?”
她是單純的好奇,想知道,這些尾巴的開心是連通的,還是分離開的,夷光又能不能感覺到呢?
哪知夷光竟然臉紅了,臉上像掃了一層腮紅,粉撲撲,手忙腳亂拽走尾巴,道:“不要調戲我……我去看看那個……咳,做正事。”
海吹紗呆愣了許久,仍是不解道:“……調戲?”
誰?她嗎?調戲誰?夷光嗎?
他剛剛是臉紅了嗎?
是吧?
好半晌,海吹紗臉上忽然浮出了一絲微妙的笑。
那以后真的調戲一下……看他羞澀……好像也不錯?
夷光坐下,拍了拍臉,迫使自己清醒些,問土豪:“感覺如何?”
土豪表情深沉,抱著刀沉默了許久,啞著嗓子開口道:“大仙,我有好多話想說,但又不知道怎麼開口,就……你知道嗎?我說不出來,說不出來那種感覺。”
他拍著胸膛,噙著淚道:“我堵得慌,我實在不是個東西,我……”
夷光笑瞇瞇道:“冷靜,深吸口氣,慢慢吐出來。”
土豪聽話照做,之后,總算是冷靜了幾分。
“別的都不提了。”土豪萬分珍惜地抱著刀,問夷光,“我想先把咱們的這些同胞……給好好安葬了。大仙,你給指點指點,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他們安眠,再也不受苦。”
夷光:“這效果倒是出乎意料。你的咒傷呢?”
“那都無關緊要。”土豪道,“要不是前輩們,我奶奶,我還有我兒子,早死了。”
“你這話說對了。”夷光同他說道,“這刀煞,若非先輩的亡魂抵擋,你兒子最早劃那一下,能斷條手臂,必死無疑。他們看似是咒,實則是護。或許你很難理解,但他們救了你的孩子,毋庸置疑。”
土豪倒抽一口冷氣,雙眼血絲可怖。
他雙手合十,嘴里念著:“我謝謝你們,謝謝你們……”
“我想……祭奠他們。”土豪吐出這樣一句話。
他緊緊環抱著那把刀,抬起胳膊擦了泛出的眼淚,垂著頭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我……我就是突然覺得我以前的四十多年都白活了,今早的陽光照進來時,我才覺得我活著。”
真正的活著。
仿佛沉睡了許久,從虛假的生活的軀殼中掙脫,第一次抬起頭,真實的接受第一縷光。
“我說不出口!明明有那麼多話要說……”土豪撕扯著衣服,忽然嚎啕大哭起來,“明明有那麼多要說的……我好想讓你知道,讓大家都知道啊……”
他哭聲極度壓抑,哭聲錘在耳朵中,就像牢籠中的兇獸一拳拳砸著地面,發泄自己無法用語言表達出的情感。
夷光溫柔望著他,伸出手,握住了他滿是淚水的手指。
“我都知道。”夷光說,“人類經歷的點滴,所想所悟,都會累積成生命的厚度。一夜之間給你那麼多,壓在你身上,的確沉重。”
“我要安葬了他們……我要好好地安葬了他們……再不受苦……”土豪語無倫次道,“我沒有意義……我白活了,沒有意義,我算什麼人……”
夷光自我反省道:“劑量過猛。”
不過對土豪這樣沒多少文化知識,又聽不懂大道理的人而言,用量過猛也是好事,總歸是奏效了。
“你想做安魂儀式?”夷光問。
土豪使勁點頭:“他們生前沒好死,尸身也……我不想讓他們的魂魄再受苦。請大仙指點!”
夷光深思許久,開口問道:“戰爭結束后……你們有那種墓地嗎?安葬戰士們的那種。”
“烈士陵園?”土豪道,“有!有的!”
“嗯……”夷光靠在桌沿上,思索片刻,道,“我會先幫你做個安魂儀式,之后你把這把刀拿到烈士陵園斷掉。”
“這就行了嗎?”
“這樣應該可以了,他們都是溫柔的人,只要后輩有心,就不算辜負。”
“那刀……該怎麼斷掉?”
“啊,是個問題。”夷光二指銜刀,隨意一挑,刀就從土豪的懷中旋回他的掌心。
“普通人不會斷刀。”夷光手指輕輕彈了彈刀,說,“沒關系,這刀雖煞,但在烈士面前,定折。
”
夷光的尾巴輕輕卷刀,拂過之處,柔了刀刃。
“請諸位安心,我會代替你們,注視著他們成長。”夷光合上眼,對著刀身輕聲細語,“故園再不會有紛爭,我們的血脈同胞們,你們,可安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