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笑道:“昆侖八尾,妖仙夷光?”
夷光睜開眼睛,驚奇道:“……你認得我?”
“可能是認識。”深海道,“奇怪,好似除了你這個名字,別的我都想不起了。”
夷光道:“我也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
深海拍了拍頭頂上的帽子,歪頭道:“千年的老家伙,記憶裝得太多,想不起來也正常。但我一定見過你,你這個抓手探人隱私的毛病……我絕對不是第一次見識。”
護士叫到了深海的號碼。
他整了整頭頂上的貝雷帽,風衣翩翩去見海吹紗。夷光幽幽跟在身后,悄無聲息溜了進去。
今日海吹紗坐診,趁叫號的功夫,喝了口水,抬頭看見深海進門,開心撲過來。
“大魚老師!”
夷光像個背景板似的,杵在鮫人身后,盯著海吹紗擁抱過來的手看。
“我來取點防護油。”深海開口,“順便來看看你,同你聊幾句就走。”
“我最近太忙,都沒顧得上去大魚老師的畫室……展覽辦得如何?”
“意料之中的冷情,沒幾個人來看,都是圈內好友相互打氣。”深海坐下來,又問她,“你呢?梅典還沒放棄讓你挑個歪瓜裂棗結婚生孩子?”
“最近好多了,因為他庫存沒有了哈哈哈。”海吹紗自嘲般道,“不管是適齡還是超齡青年,我都給他相完了,最近的一個,估計是沒看上我,回去也不知怎麼跟院長說的,現在我們院長還生著我的氣。”
“也好,你也能清凈幾天。”深海道。
“對,希望以后都能清凈,結婚……結個鬼的婚。”海吹紗給深海開了幾瓶防護油,是昆侖西院用中藥草特別調配,用來保護鱗片的油膏。
深海是個鮫人,上岸時間長,天寒時,鱗片就會干裂,需要大量涂抹,人工保養鱗片。
開完藥膏,海吹紗才問:“你跟來干什麼?”
夷光:“……才看到我嗎?”
“不啊,我眼睛又沒問題。”海吹紗道。
夷光:“我倆應該認識。”
海吹紗驚訝:“你跟大魚老師嗎?”
深海點了點頭,又搖頭道:“但也只是認識,其他的都想不起來了。”
“為什麼想不起來?”海吹紗問。
“為什麼?”深海也頗是為難,想了想回答,“我們年紀都大了,千年時間,為了記住現在,過往的記憶總是會清除掉的。”
“啊……是嗎?”海吹紗語氣有些落寞。
“難過了?細想的確很悲傷。”深海笑道,“你真是個感性的小孩兒。當初教你畫畫時我就知道,你比你媽媽的情感還要再細膩敏感些,所以你的畫總是能給我靈感。”
上午的坐診結束,夷光追著海吹紗問:“那個鮫人是你的老師嗎?”
“你自己不是能看到嗎?”海吹紗叫了幾份外賣,正癱在椅子上選擇奶茶。
“我看不到那麼多。”夷光問,“所以,是你的老師嗎?”
“嗯,我小時候跟他學畫畫。”海吹紗道,“他當時在我家附近開了個繪畫班,知根知底的,我爸就把我送到他那里學。”
“那現在,你還會畫畫嗎?”
“現在?”海吹紗道,“沒時間啊……上大學就沒空畫了,別看他們說得輕巧,時間擠一擠就有,工作之余就是給愛好的時間……統統是騙人的。”
聊起這個,海吹紗話也多了,放下手機同夷光傾訴:“畫畫可是需要大片安靜的時間才可以,碎片時間畫畫,思緒總被打斷,怎麼能畫好?反正我是不行,我把畫畫當作享受,要是打斷我,我會非常生氣,情緒會特別亂的。”
“你更喜歡畫畫?”
“那要看怎麼說了。
”海吹紗情不自禁地坐近了些,“畫畫,那就完全服務于我自己了,說起來是件很自私但非常享受的事,雖然我沒什麼藝術才華,但會很舒服。但這是以前……”
她用極其平靜的語氣說道:“我爸媽離世后,我突然感覺到自己很無助,做什麼都可以,什麼都不做也可以,活著可以,死了也可以,生死跟意義,都被模糊掉了。”
“我理解。”夷光輕聲道。
“從那時開始,我就沒辦法畫畫了。畫畫的時候,從前的那種舒服感找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從未有過的空虛和慌張。爸媽不在了,我在干什麼?擁抱自己嗎?那一陣子,越畫越無助,心里發瘋似的,想把爸媽找回來。”
海吹紗道:“你有那種時候嗎?就是從前一直在走的那條路,突然失去了行走的意義,然后你面前出現了另一條路,你知道你不喜歡,但你如果不走另一條路,你心會永遠不安。”
夷光點頭:“嗯,我知道你在表達什麼。”
海吹紗嘆了口氣,抹了把長發,慢慢道:“所以為了讓自己不孤單,我只有一個選擇,就是回到爸媽行走過的這條路上,陪這條路一直走到山窮水盡。”
夷光摸了摸她的頭。
海吹紗拍開他的手,道:“不過,雖然我說畫畫已經救不了自己,給不了我安心的感覺,但我還是會喜歡它。挺懷念的……有五六年了吧,再沒有認真畫過畫。”
深海的到訪,似乎讓她想起了從前畫畫時的快樂,海吹紗心血來潮,托晚上值班的梅封來之前,幫她捎些顏料畫材。
梅封:“這個簡單。”他妻子就是個繪本畫家,老的新的湊一湊,裝備就齊全了。
下午換班時,梅封笑她:“要撿起老本行了?這是要打算熬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