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自己座位,捧起空了的果汁杯,把底下果肉挖出來吃了,然后打開書包,取出課本,安安靜靜開始背書。
看了五六頁書,她聽到類似干嘔的聲音,轉頭一找,才發現周禮捏著沙發扶手,彎腰正要吐。
“別別——”
林溫立刻飛奔過去,垃圾桶離太遠,她順手抓起薯片袋抵住周禮的嘴。
薯片是冬陰功味的,香氣刺鼻,周禮大概不喜,所以別開了臉。
林溫又往他跟前杵:“你先拿著,我去拿垃圾……”
還有一個“桶”字沒說完,周禮一聲嘔,同時一手抽走小桶狀的薯片袋,一手按下林溫臉頰,將她的臉別到一邊。
然后他吐了個痛快。
林溫雖然不用直面,但還是有點被惡心到,她總算把垃圾桶拿了過來,讓周禮先把薯片袋扔這,接著她從書包里摸出一只甜橙,剝開后自己吃兩瓣,剩下的全塞給周禮。
“你把橙子吃了,解酒。”
周禮靠著沙發,沒什麼精神地瞥她一眼,然后接過她遞來的橙子,三兩口吃完。
林溫觀察周禮氣色,問:“好點了嗎?”
“嗯。”
“那你能把他們弄起來嗎?”
四個成年人東倒西歪,包廂里像案發現場,周禮撐起身,走過去踢了踢三個男的,沒能把人踢醒。
林溫見周禮把任再斌的褲腳給踢臟了,她過去拍兩下。
周禮又瞥了她一眼。
“別管了,讓他們幾個在這兒過一夜。”周禮說。
林溫反對:“這怎麼行?”
周禮腳步不穩地讓出位置:“那你來。”
林溫沒管那三個男的,她走近袁雪,扶起人說:“讓他們三個在這過夜,袁雪要回家。”
周禮大概沒料到,再次看向她,這次目光停留稍久,然后扯了抹笑。
周禮的車子停在這棟大廈的地庫,林溫按他教的,打電話叫來一名代駕。
汪臣瀟和袁雪住一起,可以順帶走。周禮醉酒沒勁,扛不動,又找來一名KTV工作人員幫忙。
至于另外兩人,車里還剩一個座,塞誰都不好,索性就當他們兩個不存在了。
林溫和周禮先將袁雪兩人送到家,從袁雪家出來,林溫打算自己坐車回學校,她問周禮:“你一個人行嗎?”
周禮問她:“那兩個就真不管了?”
“……你能管?”
“不能。”周禮一笑,扯著林溫胳膊,把她塞回自己車。
一片雪花落在他手背,瞬間溫成了水珠。
周禮扶著車門,低頭看著她說:“但管你一個還是夠。坐好,送你回學校。”
那天之后,她和周禮終于漸漸熟悉。
至今快要一年半。
五月的路燈下,飛蟲在盤旋。
林溫手指摩挲玻璃杯,看著對面的人。
周禮現在仍穿長袖襯衫。
黑西裝白襯衫,是他工作的著裝要求,但凡工作日,他都是這一身。
這身衣服將他包裝得成熟穩重,但在林溫看來,此刻的他,更像換下正裝,劉海搭在眉尾的那一個。
正裝的周禮是紳士。
額前碎發耷落的他,冷硬,且更加隨心所欲。
那句話仿佛余音不斷,林溫好一會兒才輕聲開口:“我以為我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
周禮看了她片刻,才慢條斯理地說:“這種事本身就是一場博弈,現在是我追你趕。”
“……你這樣會讓大家難堪。”
“你指的大家是我們還是他們?”
“所有人。”
“真正的朋友只會對你關心祝福,不會讓你難堪。”頓了頓,周禮道,“我也不會讓你難堪。”
“……這只是你的自以為是。”
“反過來說,這也是你的自以為是。”
“那你是更信自己還是更信別人?”
如果他更信自己,那林溫也更信自己,如果他更信別人,那他就該更信林溫。
周禮嘴角微微上揚,說:“我更信嘗試,不嘗試你永遠都不會知道結果會是什麼樣。”
林溫反駁:“不嘗試就永遠不會有壞結果的可能。”
“如果你這句話是對的,那這世界就停擺了。”
一時沉默。
滿桌菜熱氣騰騰,但周禮到現在都還沒動筷子。
馬路車流不息,周圍嘈雜像菜市,燈火下飛蟲汲汲營營,只有他們這桌變得安安靜靜,像兩軍交戰前的無聲對壘。
終于,林溫把玻璃杯拿起,仰頭喝了一口。
這酒五十多度,辛辣刺激,烈的像割喉,后味又顯得綿長。
身體的所有感官像被瞬間喚醒。
林溫端坐在椅子上,又喝了兩口,然后將酒杯放下。
酒那麼烈,卻神奇地讓她降了溫。
她的神態少了幾分溫順,仿佛包裹著她的溫水被熔開了,露出了里面的一層薄冰。
林溫直視著周禮的雙眼,聲音清晰:“你先吃飯,待會兒送我去一個地方。”
這是林溫第一次用命令的口吻對他說話,周禮挑了下眉,暫時休戰,沒再多說什麼。
林溫就著酒,把小碗涼拌面吃了,也吃了幾口小龍蝦,另外的沒怎麼動。
周禮要開車,所以沒碰酒。
“會展中心。”林溫起身。
會展中心今晚的活動將在十點半結束,林溫和周禮趕到那時,結束時間還沒到。
林溫坐車上給彭美玉發了一條微信,等了片刻,有人從場館里小跑出來,四處張望像在找人。
林溫推開車門,周禮給她拿來拐杖。
“你在這等著。”林溫杵著拐杖走向不遠處的實習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