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家住半山腰,出行必須車接車送, 家中處處都是規矩, 出門卻全都換上一副平易近人的面孔。
他的厭煩寫在臉上, 比他大七八歲的表姐目露同情地說:“真可憐。”
后來他舅舅帶回了一個年齡跟表姐一般大的私生子。
他把同情還給表姐:“真可憐。”
再后來, 父親終于將他接回, 他厭惡了坐車,開始每天跟肖邦步行來回學校。
路上遇見一條惡狗,他想,什麼生活,什麼大人的情情愛愛,都是一堆狗屁。
他花費半學期將惡狗馴服,也讓生活的狗屁在他面前屈服。
至于男歡女愛,無非就是這麼回事,順其自然,可有可無。等到他高考結束的那個暑假,他更覺得情情愛愛比生活還狗屁。
他會挑戰很多事,把那些事都當成一場仗,但他從沒挑戰過男女那點事,因為不值一提。
碰見林溫這女人后,不值一提的事變成了一場博弈戰,林溫的戰術顯而易見,她是三十六計“走為上”。
周禮猛吸一口煙,然后啟動車子,慢慢停靠路邊。
他拉下車窗,夾煙的手習慣性地搭在窗框上。
“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你?”他看著仍在等車的人問。
林溫拐杖杵得累,正低頭擺弄,聞言她抬起臉,望進奔馳車中。
叫的車這時到了,就停靠在一旁,車主按了一下喇叭探出頭。
周禮留下最后一句話:“回去想想。”
緊接著,奔馳離去,白色的煙絲卻還糾纏在林溫周身。林溫愣愣地目送他,直到看不見半點影,她才在路邊車主的催促中上了車。
林溫的眉頭從車中一路糾到短租公寓。
她記得她第一次認識周禮是在任再斌寢室。那時任再斌研三在讀,還沒搬寢,想讓她去幫忙洗衣服,她點頭答應。
到了那里,她讓任再斌拿盆拿臟衣服,柔聲說:“深淺色要分開浸泡,這兩件材質不一樣,這件浸泡一會會兒就好,這件浸泡久一點。”全程她只動嘴。
洗水池在廁所外,和床鋪空間相通,她一邊指揮,一邊抬了下頭,忽然對上鏡子里上鋪的一雙眼。
她驚了一跳,上鋪的人一頭亂發,雙目清明。
她后來才知道那是莫名其妙跑來這睡覺的周禮。
周禮不是一個無的放矢的人,他最后留下的那句話不會無緣無故。
可他在這樣的情景下說出來的話,仿佛是在下餌——
“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你?”
如果男女之事像他先前所說是場博弈,那這顯然更像三十六計“拋磚引玉”。
她說別再找他,他拋出誘餌要她成天想。
他難道不是那天認識的她?
林溫咬了咬唇。
林溫自認心志還算堅定,但六根不凈的普通人始終難逃好奇心。
她抓耳撓腮好幾天,耳邊反復回放周禮那句問,睡前想,醒來想。
她找各種事做讓自己分心,直到銷假回公司上班,她才算從魔音中脫身。
林溫的腳已經能下地走路,只是接下來的三個月內還要仔細調養,最首要的就是她不能運動。
這天她從短租公寓搬了回來,走到六樓,看到的第一眼是掛在她門上的一個帆布袋。
打開袋子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幅半拼好的拼圖,以及剩余的拼圖片。
這是她在周禮家中拼的,第一幅裱了框,她當時拼了兩天,第二幅是她最后一天拼的,只拼完一半,之后她沒再去過周禮那。
林溫開門進屋,把帆布袋放在地墊上,行李包和其他東西也放一邊。
她是下班后回短租公寓取的行李,買菜到家天已經黑,晚飯也還沒吃。
她洗干凈手,去廚房簡單弄了點吃的,吃著吃著,視線不由自主瞟向地墊。
飯后洗碗,清掃家具地面,洗漱完再收拾行李,一切辦妥,她的心思又被勾向了地墊。
這兩天她已經沒再多想,此時此刻她仿佛泄了點氣。
林溫穿著睡衣,站在地墊前低頭看了一會兒,然后撿起帆布袋。
電視柜上的多肉盆栽還存活著,原先那半瓶江小白已經不在了,占據它位置的是這只新來的袋子。
又過了一天,袁雪總算從老家回來,打電話通知她這周末試伴娘服。
林溫問:“大家都去嗎?”
“當然,”袁雪說,“要試就一起試了,再不試的話要等到什麼時候,我已經拖到現在了。”
林溫答應下來,但她把時間提前了。
袁雪約眾人上午十點到,林溫讓袁雪提前一小時去,稍晚她還有事。
袁雪無所謂,早早到婚紗店后,她讓人把伴娘服取來。
林溫換上衣服后對鏡照,袁雪扯了扯她腰上的布料。
“你是不是瘦了?”袁雪問。
“好像是瘦了一點。”林溫說。
“真羨慕啊。”
袁雪也換上婚紗,讓林溫參考。
懷孕兩個多月,袁雪孕肚還不明顯,身材前凸后翹,婚紗穿在她身上性感無比。
林溫看了許久,袁雪捏她臉,笑道:“換你羨慕了?”
林溫說:“真好看。”
“那你動作也快點唄,我給你介紹了十個,你居然一個都看不上。”袁雪道,“其他幾個就不說了,聽你意思確實真人比較奇葩,那六號呢?你還沒說過六號怎麼樣呢,我看他條件很完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