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溫買東西更注重實用性,連簡單一個筆記本都不會挑符合她外貌氣質的,就像她這人,缺少幻想和希冀,理智主導人生。
周禮不動聲色地瞥她一眼,手指按住筆記本,輕輕一劃,將本子拖到自己跟前。
林溫字跡清秀,書寫條理清晰,從今晚開始,按時按點制定,路線涵蓋名山名湖、戰爭紀念館、寺廟、夜市等等,詳細貼心堪比專業導游。
周禮問:“爬山?”
“不爬山,坐纜車。”林溫說,“我想他們腿腳不方便,盡量挑一些適合老年人玩的項目。”
周禮朝她看。
咖啡桌設計小,兩張椅子離得近,近距離下林溫連周禮瞳孔中的倒影都能看清。
林溫往椅背靠,稍稍離周禮遠一點。
周禮這時開口:“你可能有點誤會,他們腿腳應該比你現在好。”
林溫:“……”
周禮笑了下,低下頭,刷刷幾筆在林溫的字跡旁添上自己的字跡,然后將本子推回去。
周禮隨意寫的字棱角尖銳,龍飛鳳舞,林溫的清秀小字在映襯之下反而顯出幾分小家子氣。
林溫低頭看完,不免詫異:“打籃球?還要去夜店?”
周禮說:“別太把他們當老年人,年輕人喜歡的,他們也渴望。就算完全把他們當老年人,你想想,他們也沒幾年能活了,是不是想把能玩的趁腿腳還便利的時候都體驗一遍?這樣將來才走得圓滿。”
林溫張了張嘴,朝遠處鄭老先生他們望去,離這麼遠,他們應該聽不到周禮的話。
周禮在她眼珠子前輕飄飄地打了個響指,仿佛林溫肚里蛔蟲:“他們沒順風耳。”
“……你平常都這麼說話?”
“你剛認識我?”
“……你以前不這樣。”
“你有多了解我?”
“……”
“只是在你面前斯文了點。”
“……”
周禮不動聲色地帶出這樣一句話,語氣太過自然,既像暗示又像隨口一言。
林溫覺得,真要平常心對待的話,她還需要千錘百煉。
她干脆閉嘴。
周禮嘴角微勾,過了會兒才轉回正題:“別總大驚小怪,我剛說的難道不是實話?”
林溫思考過后說:“我覺得不太合適,尤其是夜店。”
周禮讀書時期是學霸,同學向他請教問題,問兩三次后就再也不來找他了,因為他的解題過程太簡單。
他凡事都不喜歡一個字一個字掰開來講,對方能理解最好,不能理解他也愛莫能助。
后來他辦事說話更簡單。他說,別人執行,或者別人說,他直接執行,他很少碰到需要詳細解釋的情況。
這會兒,周禮耐心地對林溫道:“鄭老年輕時打過籃球。打籃球的地方是他曾經呆過的學校,雖然學校早就改了名,地址也搬遷過幾次,但情懷還在,對他來說,年紀大了就圖個情懷。
周禮轉頭,林溫也同他一齊望過去。
鄭老太太童心未泯,買完杯子又買了一只玩偶。
“她這老太太現在就想體驗年輕人的玩意兒,該怎麼順她心意,你這兩天應該也有體會。反正你得跟她匯報,待會兒讓她自己決定。”周禮總結。
林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把筆記本上的時間重新調整一番。
她寫字姿勢非常正規,背挺直,頭微垂,握筆標準,像極了現在那些坐在幾千上萬元學習桌前的小學生。
這應該是她從小養成的習慣。
真乖巧。
夕陽斜照,落在桌前,周禮懶洋洋地靠著椅子,靜看她睫毛微扇。
“對不起,剛才冰激凌機器出了點小故障,耽誤了您的享用。”服務員端著托盤走近,遮住了夕陽。
盤中是一碗冒著涼氣的誘人冰激凌,先前林溫自己點的。
“沒關系。”林溫挪動了一下桌上的本子,服務員將托盤放下。
“那您慢用。”服務員禮貌地離開。
林溫放下筆挖了一勺,絲絲清涼入喉,她朝周禮看了眼。
周禮耷著眼皮,視線像落在冰激凌上。
林溫又挖了一勺。
銀色小勺折射著光,柔順得鏟進粉糯軟白中。
周禮抬眼,默不作聲地把他給林溫買的黑咖啡和甜品挪了過來,喝口咖啡,再吃口蛋糕。
咖啡醇香,蛋糕過甜。
沒了服務員的遮擋,夕陽再次落回桌上。
食物濾鏡溫暖,一深一白的兩只手處于同一片熱烈洶涌的晚霞中。
下午的工作全部結束,林溫將游玩計劃講解給鄭老太太聽,鄭老太太很滿意,尤其期待今晚的夜市和明晚的夜店之行。
林溫很難描繪自己的心情。
但晚上逛夜市的時候,林溫又突然意識到,是她太固步自封了。
就像全世界都在說男女平等,可真正需要平等的時候,許多人又明確劃分出了男女有別的范疇,而他們自己可能都沒意識到。
林溫也一樣。
她在不知不覺中給年老添上了“不應該”跟“不合適”的標簽。
但年輕人可以跳廣場舞,老年人自然也可以逛夜店。
林溫暗自想著事,默默看著前方那對老夫妻又在為該不該買這樣食物發生爭執。
夜市之行其他人都沒跟來,鄭老先生夫婦嫌人多麻煩,只讓周禮和林溫隨行,四個人一部車正好,周禮當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