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林溫慢半拍,低頭給他打了一個蝴蝶結。
打完結,林溫看向周禮右手,說:“還有那只手。”
“等一會兒。”周禮道,“你先轉過去。”
“……干嘛?”林溫不解。
“轉過去,別看。”周禮朝她撇了撇手,也不解釋。
林溫莫名其妙轉過身,臉朝著車窗玻璃。
周禮脫下了T恤。
胸口一側有處淤青,連系安全帶都疼,他翻了翻手扶箱上的塑料袋,從里面拿出一瓶藥,抬眼時他看見了林溫的后腦勺,動作不由一頓。
林溫聽見背后有塑料袋的悉索聲,蹙了蹙眉,她忍不住轉頭說:“你……”
喉嚨像被掐住,她戛然而止,立刻又把頭轉回去。
周禮的身形并不健壯,他勝在個子高,比例好,沒有大塊肌肉,但骨骼線條十分流暢完美,每塊皮膚底下仿佛都是力量。
這會兒他光著上半身,放下藥瓶,拿起礦泉水和紗布,問林溫:“你暈血?”
林溫臉上發燙,不知道周禮怎麼突然冒出這麼一個問題。
“什麼?”
“是不是暈血?剛才你不敢看那兩個人。”
“不是,我不暈血。”
周禮的聲音好像就貼在林溫背后,林溫不自覺地向車門靠近。
“是血太多了,我沒見過這樣的,所以有點害怕。”
“嗯,別動。”周禮往紗布上澆了一點水。
林溫后腦勺傳來壓力,是周禮在給她擦拭頭發。
“我的血沾上去了。”這是他先前摸她頭發時沾到的,室外沒發現,車內燈亮著,不仔細看也很難發現。
血的顏色深,快要和黑發融為一體。
林溫頭發長至肩胛骨下方,周禮的手從她后腦勺一直來到她的肩胛骨。
林溫脊背發麻,又不敢回頭。
===第27章 第 27 章===
周禮今晚心情不佳, 脾性也有點故態萌發,最簡單的證明就是林溫在他面前變得更“柔”了,會對他察言觀色, 也不再明確劃分楚河漢界。
林溫有她的尖刺,但她的柔軟始終比尖刺多。
他則跟她完全相反。
此刻在這輛車中, 周禮變得心情平靜, 耐性也十足,擦拭的動作不急不緩, 像在打磨一尊茶具。
茶有沉淀的意味, 綿長回甘, 能讓人靜心。
“擦好了嗎……”林溫等了一會兒, 僵硬著后背問。
“沒。”
“我自己來吧。”話是這麼說,但林溫還是不好直接轉身。
“林溫。”周禮無視林溫的話,忽然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嗯?”林溫的頭動了一下。
周禮還摟著她一束頭發,黑色長發在他掌心跟著撩動。
他垂眸看著手心這縷仿佛有生命力的發,問道:“你小時候什麼樣?”
“……我?”
周禮的提問好像沒頭沒尾, 但林溫一下想到今晚發生的一切。
她最初裝作完全不知情,后來聽完故事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直到這一刻,她才終于想明白一點——
其實當人還有憤怒的時候,他就不是一塊堅不可摧的石頭。
所以尋常人需要的,周禮也是需要的。
林溫真的很少回憶從前。
眼前是面干凈透明的車玻璃, 把外界的黑暗和凌亂都隔絕了。
狹小的空間里, 林溫背對著周禮,望著窗外的昏暗小巷,想了一會兒, 輕聲講述。
“我小時候……我爸是小學老師。
你記不記得我現在住的房子對面是所中學?幾十年前那里是小學, 我爸當年就在那里教書。
后來我媽媽意外懷孕有了我, 我爸為了讓我媽安心養胎,就辭職搬回了老家。”
林溫母親在有孕一月后才知道自己意外懷上了,在孕期的前五個月,林溫母親的身體狀況非常糟糕。
林母原本就是高齡產婦,懷孕生產全是風險,加上她當時渾渾噩噩的精神狀況,頭發大把脫落,吃東西靠硬塞,睡覺成煎熬,人急速消瘦,導致她孕后五個月還看不出大肚。
林父極其憂心,深思熟慮后他咬牙把工作辭了,帶著林母返回老家縣城,重新考上了縣城小學的語文老師。
他們在縣城里有一套小平房,這套房是林溫的爺爺奶奶留下的。
房子大門進去先是廚房,再是客廳,最后是一間臥室。衛生間在房子旁邊,和隔壁鄰居共用。
直筒型的房屋結構歷史悠久,平房位置偏僻,周邊環境又差,原本他們把房子出租給外鄉人,回來后他們把房收回,自己住了進去。
他們沒余錢另外買房,寧可受點苦,也不愿意把宜清市的那套房子賣了或者出租。
林溫直到上小學之前,一直就和父母住在那間平房里。
因為母親孕期身體不好,林溫剛出生時特別瘦小,體質也弱,感冒發燒是常態。
稍長大一點后,母親規定她必須每天吃雞蛋喝牛奶。
擔心她和附近的小朋友玩耍不知輕重,母親又時常過來監督,看見她抓起泥巴,每次都不忘提醒她別塞嘴里。
林母的精神一年比一年好,住的地方龍蛇混雜,她除了要照顧小家庭,還要三不五時地去調查是誰偷了她晾在竹竿上的衣服,又是誰偷了她的自行車,還有誰把垃圾撂她家門口了,竟然連幾步路都不愿意走。
林溫每天睡在父母中間,夏天拉蚊帳,冬天電熱毯,上廁所用痰盂,寫字畫畫都在床邊的書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