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醫院人少,這條走廊空空寂寂,連一絲風都漏不進來,此刻平靜安穩的狀態和先前在外的混亂仿佛發生在兩個不同的時空,對比鮮明。
林溫在這種安寧中也感到了疲憊,她后背靠下來,想像周禮一樣說睡就睡。
她從沒經歷過這麼驚心動魄的一天。
……也不對。
林溫突然一頓,某段舊時空像開了一個閘口——
她曾經的某一天,也好像今天這麼驚心動魄,那回她遇到一個人。
林溫坐直身體呆愣片刻,然后眉心微微擰起,像尊雕塑一動不動。
半晌,她偏過頭,遲疑不定地盯著周禮的側臉,眉心擰得更緊。
高鼻梁,微薄的嘴唇,清晰流暢的下頜線,干凈的下巴和臉頰,一點胡渣都沒有。
即使添了淤青和破口,這張臉依舊英俊年輕。
林溫眉心松開,搖搖頭收回視線。
她盯著墻壁,大腦放空。想閉一會兒眼睛,但已經沒了剛才昏昏沉沉的倦意。
不知過了多久,林溫再次轉頭,目光落在身邊人的臉上。
這張臉她已經認識兩年多,一點都不陌生。
周禮無論是穿正裝還是休閑裝,打扮永遠干干凈凈,林溫想象不出他邋里邋遢,不修邊幅的樣子。
林溫咬了咬嘴唇,慢吞吞伸出手臂。
手停在距對方臉頰一二厘米的位置,她弓起手背,遮擋住周禮側臉。
似乎不太對,林溫歪頭細看,過了一會兒,她放下手。
這個角度看不出來,她需要辨認正面。
林溫站起身,把手機擱椅子上,她走到周禮正對面,先站著將對方上下打量一番。
接著抬起手,遮住周禮下半張臉,又覺得不對,她兩手拇指相貼,做花瓣狀。
可周禮腦袋垂著,這個角度依舊不行。
林溫朝周禮走近兩步,不知不覺走到了他雙|腿|間的范圍。
她半蹲下來,兩手依舊花瓣狀,遮蓋在周禮下半張臉,包括下巴也遮住。
林溫以仰視的姿勢,只看周禮的嘴巴、鼻子和閉著的眼睛。
但想象力不夠,她還是沒辨認出什麼。
林溫覺得自己現在這種行為有點犯蠢,她無聲地嘆口氣,正準備放下手起來時,面前睡著的人突然毫無預兆睜開眼,一把捉住她兩只細腕,另一只手同時扣住她后頸,將她扯近。
周禮氣色不好,雙眼布滿疲倦產生的紅血絲,看人時顯出幾分陰郁深沉,以及凌厲。
他坐著俯身,氣息貼近林溫,嗓音帶點被人吵醒的沙啞:“想干什麼?”
一切發生太快,林溫受驚沒有蹲穩,她雙腕被束,摔向前的時候她手肘抵住了周禮的大腿,這才避免膝蓋磕地。
林溫掙扎著手腕和脖子說:“沒有……”
周禮沒松,他又問了一遍:“剛才想干什麼?”
林溫尷尬,臉有點熱。
“嗯?”周禮聲音很低。
“沒什麼……”
“嗯,”周禮道,“那你是走錯路了?”
林溫:“……”
“想去哪兒?”
周禮明顯在逗她,林溫無話可說,手腕還掙不開。
“你先松開。”
林溫邊說邊看周禮,不動聲色地從嘴巴看到鼻子,再看到眼睛。
周禮現在睜著眼,這雙眼睛林溫已經看過許多次,但沒有一次像此刻這樣,她與他面對面,相距不過半掌,她能深深望進這雙旋渦似的眼睛中。
人的五官眼、眉、鼻、口、耳,后四者都向外生長,只有眼睛嵌在內。
外在總歸膚淺,內在卻深藏著太多太多的東西。
周禮也在看她。
林溫的漂亮人畜無害,功勞全在她這雙眼睛,圓溜溜又熠熠生光,好像能讀出很多內容,但又好像簡單純粹到了極致。
單純的人吸引人,矛盾的人更吸引人。
“林溫,”周禮這時開口,“你過界了。
林溫一愣,一時沒聽懂他的意思。
周禮垂眸看著她,重復了一遍:“現在你自己過界了。”
周禮這聲說得極輕,沒什麼力氣,就像貼在她耳邊,順著灼熱的氣息送進來,林溫耳朵一陣麻癢。
林溫感覺到周禮呼吸有點急促,她掙了掙手,誰知周禮仍舊不松。
周禮收了收力,更加扣緊林溫的后脖頸。
林溫手腕還被捉著,她雙手往前推,撞到周禮胸口。
周禮悶哼,被迫松了手,皺著眉啞聲道:“我他媽遲早被你害死。”
林溫第一次聽周禮說臟話,這一聲好像更輕了,半點精神都沒。
林溫一摸他額頭,說道:“你自己要死別賴我,我給你去掛急診!”
周禮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你不知道自己發燒了?!”林溫沒好氣。
周禮看她半晌,就在林溫以為周禮又要拒絕看病的時候,周禮開口了。
“嗯。”
林溫:“……”
林溫跟助理打了一聲招呼。
老太太這邊還沒結束,助理問林溫:“嚴不嚴重?”
林溫搖頭:“還不清楚,應該是發燒了。”
“那你快帶他去看看,就算沒發燒,你們也先回去吧,還是早點休息好。”
林溫說:“如果發燒打點滴可能要很久,你們到時候先回去。”
“那你陪著他?”
“嗯。”
助理放心:“如果你不行的話跟我說一聲,鄭先生這邊一好,我就跟你換。”
“不用的,這邊你不用擔心。”林溫又提醒,“我已經給張力威留了你的電話。”
“好的。”助理道了謝。
林溫交代完,把周禮帶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