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沒把這些痕跡沖干凈。
林溫把行李箱放上樓,又拿著兩塊新拆的毛巾和一只塑料桶下來,就近去垃圾投放點的水池接了一桶水,往車上一澆。
一桶水遠遠不夠,她來回走了好幾趟,盤好的頭發有些散了,碎發被汗水沾在了脖子上。
她花費近一個小時將車身沖洗干凈,掐著腰站在車前看了一會兒,她又拉開車門,坐進去,檢查車內衛生。
車內座椅被曬得滾燙,大約是因為太燙,所以林溫才坐不住。
她下了車,鎖上車門,回到樓上簡單沖了把臉,拎上包,她再次離開家。
半個多小時后,她站在了肖邦店門口。
門口依舊立著一塊黑板,黑板上寫著店里最近剛到的劇本殺,林溫發現了一個錯別字,“真”的中間是三橫,寫字的人少寫一橫。
真變成假了。
林溫走近,想找粉筆給字添加一橫,可惜在黑板底下沒找到。
她推門進店。
周日的劇本殺店人滿為患,客廳擠著一堆玩家,肖邦忙著協調人數。
見到林溫,肖邦愣了愣,讓員工小丁處理這邊的事,他走到林溫跟前,問道:“你怎麼來了,約了袁雪?”
林溫搖頭:“不是,我就是過來看看。”
肖邦詫異極了,林溫跟他們這幾個男的嚴格保持了這麼多年的距離,這還是她第一次一個人主動上門。
肖邦很快回過神,說道:“那給你拿點喝的?你想喝什麼?”
“不用了,我不渴。”林溫說,“你先忙吧。”
肖邦去吧臺拿出一瓶蘇打水,遞給林溫說:“有什麼忙的,我是二老板,可以坐著收錢。”
大老板就是周禮了,林溫笑了笑,接過蘇打水。
這水是周禮常喝的牌子,上回逛超市沒買到,現在剩在她家里的,都是他平常不喝的牌子。
林溫邊擰著瓶蓋,邊問:“周禮在你店里入股了很多嗎?”
“很多,他出了七成。”肖邦誠實道,“這家店光裝修就花了將近六十萬,跟裝修費相比,房租只是小頭。”
周禮有錢,這些錢基本都是他各種投資賺來的,主持人那點收入都不夠他買兩雙鞋。
當初肖邦肖想他的錢,找的理由就是他給他尋覓到了一項前景非常可觀的“投資”。
這理由其實是當年周禮用剩的。
肖邦還記得初中的時候。
“那個時候班里有個男同學炒股,周禮看到來了興趣,用他爺爺的身份證開通了一個股票賬號,本金是他的壓歲錢,我記得他從小學開始攢的,有二十六萬。”肖邦道,“他這人從小就隨心所欲,二十六萬說投就全投了,一下子就虧了個底朝天,他不信邪,還騙我的錢去翻本,當初他找的理由就是讓我‘投資’。我那個時候天真無邪,輕易相信了他,兩萬塊壓歲錢從此有去無回。”
林溫把包放到一邊,坐到了吧臺凳子上,聽到這里,她問:“他真的沒有還錢?”
肖邦只是夸張了一下修辭手法,他老實道:“還了,第二年才還上的。”
“那他后來翻本了嗎?”
肖邦只想翻白眼:“當然翻了,他這人,想做什麼就一定要做到不可,他初二炒股失敗,初三、高一、高二,他花了三年時間研究股票,高二的時候終于翻回本了。可惜他這人永遠只有三分鐘熱度,達到目的了,他就對炒股完全失去了興趣。”
“有錢也不想賺?”
“倒也不是,他大學之后不就瘋狂賺錢了嗎?”肖邦看了眼林溫,想了想,林溫既然已經在跟周禮交往了,有些事也能跟她說了。
肖邦道:“他大學之后跟他媽的關系極度惡化,不再問家里要一分錢,就拼命想著自己掙錢,按他的話說,就是要賺夠‘fuoney’。”
有人因錢離婚,有人因錢入獄,周禮的金錢觀因他們而變得極端。
肖邦口中的周禮,極端的金錢觀源自他的父母。
齊舒怡口中的周禮,冷漠的愛情觀也源自他的父母。
其實周禮或多或少也像她一樣。
林溫生長在一個形狀固定的模具中,只不過她為了父母束縛了自己,而周禮因為父母,擊碎了模具,開始野蠻生長。
周禮的父母對他來說太重要,就像她的父母對于她。
肖邦以為林溫是想周禮了,說了一堆周禮的故事,肖邦像個情感咨詢師似的,建議道:“周禮這次在港城呆得也太久了,你讓他該回來了。”
他還不知道周禮早就有過出國的打算。
林溫嘴角微彎,沒說什麼。
她只是等不及才會過來這里,她想知道周禮對這座城市有多留戀。
他在這里買了車,買了房,投資了一家店,這座城市到處都有他的足跡,可這些足跡不足以讓他割舍不下。
她向肖邦告別,走到店門口時,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林溫看了眼來電顯示,接起電話。
烈日當空,人行道上行人稀少,沒什麼噪音,林溫能清楚聽到話筒對面的疲憊聲音。
“溫溫。”
“我在。”
“你想出國嗎?”
這個問題,周禮在十四天前的那個周日問過她,那天他們從寧平鎮回來,他給她戴上了玉佛。
車外草葉飛揚,車內是花與凈土。
如今林溫再次聽到,她沒有馬上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