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溫立刻抵住,周禮動作更快,他穩住桌,順勢坐到了剛從別人手里拽回的凳子上。
男人本來要罵,抬頭見周禮長得高高大大,臉色也是一副不好惹的樣子,他嘴里隨便啐了兩聲,就和同伴罵罵咧咧地走了。
林溫仍握著江小白,兩只胳膊都搭在了桌上。
桌子已經不晃了,她的視線卻好像晃了晃。
“晚飯沒吃?”周禮先開口。
“……嗯,”林溫視線不晃了,她攥緊了一下瓶子,說,“晚飯的時候不餓,剛才餓了,就過來吃點東西。
周禮抽走她手里的酒瓶,對著燈光照了照,還剩一半。
他翻起筷架旁邊的玻璃杯,往里倒著酒說:“想跟你一起吃晚飯。”
林溫看著透明的酒液注入杯子,汩汩響著,由淺至深。
周禮給自己倒了一杯,又將酒瓶放回林溫跟前。
林溫重新握住瓶子。
男人體熱,才一會兒功夫,這只酒瓶就沾到了周禮的溫度。
林溫說:“我點的燒烤不多,再給你叫一點?”
她只點了十五串,分量都不大,其中一半還是蔬菜。
周禮拿起一串說:“不急,先吃著。”
“哦。”
兩人慢慢吃著燒烤,喝著小酒,林溫問:“你什麼時候再回港城?”
“明早。”
林溫點點頭。
酒喝得快,馬上就空了,林溫又從隨身包里掏出一瓶。
周禮看著她變魔術,拿過酒瓶,他替她開了。
周禮問:“包里還有嗎?”
“有。”
“還有幾瓶?”
“三瓶。”
“……你最多能喝多少?”
林溫搖頭:“不知道,沒試過。”
“那今晚試試。”
“好啊。”林溫很干脆。
酒瓶歸林溫,酒杯歸周禮。
林溫道:“你還是少喝點,畢竟明早的飛機。”
周禮說:“我酒量比你好。”
“你又不知道我酒量。”
之前他們都試過醉醺醺的,但那程度根本不算醉。
“你六十度的酒都喝不了。”
“這又不是六十度。”
“不信就打個賭。”
“賭什麼?”
“想到再說。”
林溫沒反對。
正喝著,林溫的微信響了,是母親給她發來了一張如來佛祖的圖,說是睡前見佛接福,保佑她晚上有好夢。
林溫笑了笑,放下手機,她看向周禮,斟酌著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在寺廟的時候,找僧人說過話?”
“記得,”周禮道,“他們的道理都是一套套的。”
那時林溫放不下心,周禮帶她轉遍每一座大殿,見到僧人就找人聊。
幾位僧人說的話,他們至今記憶猶新。
“婆娑就是一個有缺憾的世界,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凈其意。”
“來這里的人,都有各種各樣的不幸,他們有的身患重疾,我會叫他們去看醫生,但有的人,得的是心因性疾病,身病好治,心病難醫,他們需要的是一個心靈上的寄托。”
就因為僧人說出“心因性疾病”這個專業用詞,沒有一味的蠱惑人心,林溫才放心,讓父母暫時呆在寺廟。
其實去那間寺廟的,大多數都是得了心病的人,比如林溫父母,再比如將她父母帶過去的李阿姨。
李阿姨就患有嚴重抑郁癥,像她說的,她曾經想過無數種自殺方法。
僧人們說,你在意的是瓶子里的虛空,你往常看不到的那些,是瓶子外的虛空。
可是你所在意的事業、成就、愛情等等,即使再偉大,也只是裝在瓶子里,假如你放不下自己,就無法領略瓶子外的美妙世界。
這些都是說給“李阿姨們”聽的,但抑郁癥患者,就是放不下,這病不是他們故意得的,他們的精神狀態不受自己控制,不是配合治療他們就能痊愈。
林溫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她不會怪周禮,但是,林溫摩挲著酒瓶,說道:“初中的時候我被孤立,最開始我其實很害怕,那種孤獨的感覺很恐怖,可是人是有適應性的,當我慢慢適應了這種孤獨,我就想,孤獨也沒什麼不好,我不需要朋友,不需要任何社交,但是高一前的那個暑假,我看到了一條新聞。”
新聞報道說,日本某男子不工作也沒有朋友,往日沒有任何社交,該男從二十多歲啃老到五十多歲,最終他死在家里,直到尸體發臭才被鄰居發現。
林溫看完這則報道,就像被人打了一記悶棍。
“我不想像他那樣死去。”林溫輕聲道,“所以我那個時候就規定自己,必須要交朋友,將來要有正常的同事,有戀人,有丈夫和孩子。”
但她希望這一切的人際關系都是最簡單的,她挑的朋友都是簡單性子,她選擇的男友,至少在她選擇的當時,對方是簡單的。
她渴望的,永遠都是穩定并且長久的關系。
而周禮是個例外,他和所有人都不同,他就像個旋渦,輕易就能將人吸引進去,和那間寺廟相比,他才更像會蠱惑人心的那一個。
林溫看著周禮,夜燈下他的雙眼深邃黝黑,始終如一的在專注看她。
她要的是穩定和長久,而不是歸期不定之下的前路未知。
林溫聲音有些輕飄飄的,像是不受控,但她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我知道你的不容易,這根本不怪你,但是周禮,我不想一直都這麼懂事,永遠都是我在體諒別人。我不怪你,你也別怪我。”
桌子小,周禮胳膊又長,在林溫說完那句話的瞬間,他的手輕易來到對面,手心裹住林溫的臉頰,用了點力,像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