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豆子便趴在食盆旁,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的糧食,巴巴地等著那滾燙的白氣消失。
沈溯不由好笑,“待會兒你吃完這些我再給你重新盛,可不許偷吃,否則后半日你就得挨餓了。”
豆子搗搗腦袋,顯然是聽懂了。
天色未亮,沈溯也無法去往后邊花田,只能在這灶房里的矮凳上坐著,捧著碗,與豆子為伴,慢慢吃著滾燙的稀飯。
天色在不知停歇的雨水中漸漸亮了起來,借著朦朦朧朧的天光,他洗凈碗筷,披上蓑衣戴上斗笠,到花房里拿上馬頭花籃與花剪,走進了雨幕之中,忙碌于花田之間。
昨日李老大夫叮囑的話他雖聽入了耳,卻不能依其所言好生將養背上的傷。
昨日的診費、藥錢以及還給姜順兄臺的蒸餅錢已經快要花光他好不容易才攢下的錢,他若是歇上好幾日不做活,莫說根本無法在立夏之前給小鹿兒他們每人置上一件新衣,便是他自己都會斷了米糧。
他得比平日里再勤快些才行。
這些小傷,他能忍得住。
他一直都是這般忍過來的,不妨事的,他不會死的。
*
沈溯正在灶房里生火燒飯的同時,襄南侯府的庖廚里也已開始了一日的活計。
然而本該一切如常的庖廚今日卻有些亂套。
向來負責生火的粗使小丫鬟蘿蘿火急火燎地跑去找篆兒,將還尚在夢鄉的篆兒給生生晃醒過來,根本不等篆兒清醒過來便先聽得她急急道:“篆兒姐篆兒姐,你快快起來到灶屋去!”
“怎麼了?”篆兒揉著眼,打著哈欠懶懶地問,“天色不是還早著呢嗎?”
“天色是還早,可是娘子已經到灶屋去了!”蘿蘿何時見過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姜芙近過庖廚,眼下她是著急得好像身后被火烤著了似的,“娘子既要熬粥又要煎藥的,都非要自己動手不可,灶屋里這會兒都亂了套,大伙兒都沒法兒好好干活!”
“這要是到了時辰還不能將早飯準備好,屆時大娘子問起來——”
“快快快,蘿蘿你快幫我打盆水來做洗漱用!”篆兒未聽蘿蘿將話說完便自床上跳了起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穿衣梳頭,再匆匆沖一把嘴抹一把臉,便飛也一般沖往庖廚去了!
當她到得庖廚時,整個庖廚里可謂濃煙滾滾,姜芙提著裙裾咳嗽著自庖廚里跑出來,臉上手上滿是黑漆漆的柴灰。
緊跟在她身后跑出來的是同樣被嗆得連連咳嗽的廚娘與婆子。
顯然是姜芙沒有從庖廚出來,她們誰人也不敢率先出來,只能和她一并在里邊由濃濃的柴煙熏著。
“……”篆兒被眼前一幕驚得目瞪口呆。
“娘子你這是做什麼呀!”篆兒又哪里只顧得震驚,連忙扯了帕子上前去替姜芙擦拭沾在臉上的柴灰。
姜芙看一眼她身后滾滾柴煙的庖廚以及連連咳嗽的廚娘婆子們,面上露出了一絲尷尬來,只見她將篆兒扯到一旁,小聲道:“我想自己生火,沒成想就變成這樣了。”
“……”篆兒皺著眉,邊為她擦臉邊無奈著急道,“娘子沒事兒跑來這灶屋生什麼火吶?這都是我們這些個下人做的活兒,娘子哪里會?”
“我想給沈郎君將藥煎了,還想給他熬些清淡小粥。
”擔心旁處的婆子們聽到,姜芙將聲音壓得更低了些,一臉的苦惱,“可是我沒想到柴竟這般難燒。”
“娘子就算要給沈郎君熬這熬那的也不用自個兒這般早到灶屋來親自生火啊!”沈郎君沈郎君,又是沈郎君!篆兒心下無奈。
“沈郎君平日里都是自己一人這般過活的,我想自己受一受這其間辛苦。”單就生火這一件小事她都覺得難,其他的她就更做不來,“我想早些將藥煎好把粥熬好,如此便能早些送去給他。”
“娘子你是做不來這些事情的。”篆兒也不再道沈溯的任何不是,而是就實勸姜芙,“娘子若是親自做下來這些事,怕是入了夜都沒法給沈郎君將藥煎好,娘子若是不放心將這些事交給蘿落,那便交給篆兒。”
姜芙擰著眉猶豫了好一會兒,想著自己已經在灶臺前擺弄了大半個時辰還沒能生起火來的柴禾,終是只能放棄,“那就交給篆兒你了,粥熬清淡些的,沈郎君他背上有傷,還是先不食葷腥的好。”
“篆兒曉得。”篆兒連連點頭,“娘子回屋等著就好。”
姜芙這才點點頭,不情不愿地回軟玉軒去了。
待她離開,一眾廚娘婆子婢子們齊齊舒了一口氣:終是把娘子這個小祖宗給請走了!她要是再這般折騰下去,該讓人以為這灶屋走水了!
蘿蘿最甚,只見她跑到篆兒跟前,直朝她投來崇拜的目光,“篆兒姐你可太厲害了!就這麼一會兒就將娘子給勸走了!”
她們一群人勸了娘子大半個時辰都沒能勸住!
“干活去。”篆兒睨她一眼,蘿蘿笑著跑開。
篆兒重重嘆口氣,也轉身往庖廚里去了。
那個賣花郎定是給娘子灌了迷魂湯!才讓娘子變得都不像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