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邊姜芙都忍著不說話,這會兒終是忍不住了,緊跟在沈溯后邊道:“嬸子家中可是有喜事要辦?”
“小娘子眼力可真好。”婦人樂呵呵的,“我家大兒明日娶妻,我來置些花兒回去擺插,多添些喜慶!”
“那嬸子可就真是找對人了。”姜芙笑盈盈的,“沈郎君栽花的技藝可是這整個京城最好的,您瞧著芍藥,長得多精神不是?回頭您帶回去擺到家中瓶中籃中,更添合美。”
“小娘子人長得俊俏,嘴也這般甜。”心里本就樂呵的婦人聽得姜芙如是說,臉上笑意更甚,“就沖著小娘子這話,我啊,就把這些花兒全買了,我家就在這附近,小郎君可否替我將這些花兒送到我家里去?”
栽花賣花這麼些年來從未一次賣出這般多花兒的沈溯一臉難以置信。
他情不自禁地轉頭看向身側的姜芙。
只見姜芙朝他眨了眨眼,笑靨甜甜。
沈溯匆忙別開眼,應了婦人的請托,將花籃挑起,給她往家里送。
姜芙則是將小馬扎一收,拎在手里,歡歡喜喜地跟在他身后。
兩籃鮮花統共是一百四十五文錢,但不知是婦人因著家中喜事而心情大好,還是因為姜芙的話太甜,總之她給沈溯多點了五文錢,統共一百五十文。
沈溯看著手里沉甸甸的銅錢,極為不敢相信他今日不僅將所有的鮮花都賣了,且天色還早,他今日是做好入夜以后才能回去的準備的。
眼下這一切,盡都出乎他意料了。
“沈郎君你瞧,你帶著我,花兒都不愁賣。”姜芙看他愣愣的模樣忍不住笑,“我算不算你的福星吶?”
沈溯正局促得不知如何回答間,只聽“咕——”的一聲腹叫。
他微抬起頭來,只見姜芙紅著臉抬手輕捂上自己的肚子,不想沈溯因此笑話自己,只聽她急忙道:“我、我餓了,沈郎君你管是不管?”
見沈溯還怔著,她噘了噘嘴,又道:“不許笑話我。”
沈溯點點頭,然而復低下頭的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揚起了嘴角。
姜娘子可真是……招人喜愛。
只是,“這兒的市集怕是沒有娘子瞧得上眼的食物,娘子想……”
“你平日里最常吃甚麼,我就吃甚麼。”姜芙打斷他的話。
卻見沈溯忙搖搖頭。
他從不下館子,平日里他餓極時皆是買上一張炊餅來填肚子,只要不餓著便成。
他怎能讓姜娘子也同他一樣吃炊餅?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不想管我。”姜芙根本不給他拒絕的機會。
縱是他不說,她也曉得他平日里都是半張炊餅打發自己,她若當真要吃上些什麼,他這辛辛苦苦賺來的百文錢花完了都不夠的。
她是不舍得花他的辛苦錢,可若是她掏銀子為他買,他怕是不愿接受。
可若她不道自己想吃些什麼,這木頭怕是連一張炊餅都不舍得給他自己買,就這麼餓著肚子回去。
“我……”沈溯無法,本要道方才賣花之處附近的一家湯餅館子,那兒鋪子干凈,他手上的錢也能夠對付得起,其他的,他怕是都管不起。
然而他才張口,便聽得姜芙道:“方才走過的路上我見著一家賣炊餅的小鋪子,沈郎君給我買張炊餅如何?”
沈溯一再錯愕。
不等他再說上些什麼,姜芙已轉身走了,忽又回過頭來,含笑看著他,“走呀沈郎君。”
炊餅雖是京城內隨處可見的食物,但姜芙卻從未吃過,倒非她瞧不上炊餅,而是襄南侯府里的每一道糕餅都比白面炊餅要精致味美上數倍,她自是放著可口的糕餅不吃而去吃幾乎無甚味道的炊餅。
殊不知這炊餅于沈溯而言,也非時常能吃得起的,若非餓極,他斷是不會買的。
白面炊餅八文錢一張,并不便宜,可看著姜芙手捧著著這熱乎乎的炊餅時,沈溯心底則覺羞愧。
姜娘子本是不需同他吃這些苦的。
可依他之能,他什麼都給不起她。
姜芙咬了一口手中的炊餅,慢慢嚼著,細品其間味道。
毫無味道,僅是能填飽肚子而已。
可便是這再尋常不過的白面炊餅,沈木頭平日里卻還要吃一半留一半,而半個炊餅又如何抵得餓?
她愈想愈覺心疼,忍不住又轉頭看向身旁的沈溯。
他過得如此艱辛,平陽侯夫婦不會不知曉。
他們是如何做到對他不管不顧的?
只見沈溯低著頭盯著手中的炊餅,遲遲未動,不知心中在想著些什麼。
“沈郎君吃罷炊餅,可是要回去了?”姜芙心下難受,“昨日李老大夫還開了一瓶外用藥,沈郎君自己怕是不便為自己背上的傷上藥,待會兒郎君回去之前可拿著藥到李家醫館去,再讓昨日的藥郎為你換藥即是。”
心知沈溯不會接受自己為他上藥,姜芙便也不在這事上執意浪費口舌。
姜芙邊說邊從腰間荷包拿出藥瓶遞給他,將最后一只竹筒一并給他,“還有沈郎君今日當服的最后一次藥,也一并交給郎君了。”
“多謝姜娘子。”沈溯接過藥,客氣地答謝。
照說他這回答并無甚麼錯處,然而卻不滿意,總覺他不會就此回園圃去,因而又道:“沈郎君不應我前邊的話,可是還有何處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