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摸到傘柄,爾后小心翼翼地將傘闔上,帶著它往一旁的灶屋摸索而去,坐在灶臺前將灶膛里的柴禾點上。
漸漸燃起的柴火映在他面上,非但未能為他的面上添上些微血色,反是襯得其臉色更為蒼白。
只見他將擱在腿上的油紙傘重新打開,于身旁輕輕旋轉起來。
借著灶膛里的火光,明顯瞧見有三根傘骨斷了。
沈溯看著那斷裂的三根傘骨,失了失神,情不自禁般伸出手去,輕輕摸了摸那斷裂的傘骨。
動作輕柔,面帶愧色,瞧著不像是在撫著傘骨,反像是在撫著心儀之人的眼角臉頰似的。
待仔細確定過確是這三根傘骨斷裂再無其他后,他才將油紙傘輕闔上,將它抱在懷里,往竹屋方向而去。
天還落著細雨,他明明可以撐著油紙傘的,然而他卻沒有這般做。
待回了竹屋,他又摸著黑找出一支蠟燭,將蠟燭與油紙傘放到桌上后,他從屋角找出來一只藤箱,來到桌邊坐下,打開藤箱
藤箱里是剪子薄刀細繩麻繩等一類工具。
他這才又將油紙傘拿到手里,輕輕緩緩打開。
明日,他是不會再見到酥酥了。
往后,他也再不會有見到她的機會了。
明日想是也自會有人來將她留在他這兒的瑞香帶回去。
待他將這油紙傘修好,明日給來人一并帶回去給她。
酥酥她……
不,他不能再這般喚她,他本就不配。
這樣,也好。
他本就不該多想的。
只盼她莫因他而致家中人不快,也莫因他而受家中責罰。
這處地方,他想是也不能再住下去了。
待明日天明,他便去尋一尋,有哪一處地方可容他。
蹲在他身旁陪著他的豆子想是感覺到他心中難過似的,不時用腦袋蹭蹭他的腿,以此方式來安慰他。
沈溯艱澀地笑笑,揉揉它的腦袋,溫和道:“總會有你我的容身之處的。”
雖然會很艱難。
但是,總會有的。
*
襄南侯府。
于筱筱一直在前廳等著姜蒲,一聽得婢子來報“大郎君回來了”,她便再坐不住,朝繃著臉大步往廳子走來的姜蒲迎了上去。
然而卻不待她問上什麼,便先聽得姜蒲急道:“夫人,快差人去請上京中最好的大夫!”
“官人受傷了!?”于筱筱頓時心驚。
“不是我。”看自家夫人顯然誤會了的情急模樣,姜蒲一邊接過婢子遞來的溫水一邊解釋道,“是才被我揍了的那個混賬。”
不想于筱筱更驚,“官人將人打殘了!?”
那酥酥該得如何傷心!
“……夫人!”姜蒲一臉無奈,只見他輕輕拉了拉于筱筱的手,“你先聽我把話說完成不成?”
于筱筱看一眼姜蒲拉著自己的手,不由抿嘴一笑,“是我著急了,官人你說便是。”
“那混賬身上本有傷,再經我一番揍,不給他找個大夫瞧瞧,我怕他撐不住,死了。”姜蒲漫不經心地說完,一口氣喝完了一杯水。
不想卻是見得于筱筱又笑了,“官人前去揍人之前可不是這般說的,官人可恨不得將他打死才是好,這會兒卻是擔心他死了,怕不是官人有甚麼些個我不知道的理由的吧?”
“……”姜蒲皺眉,“夫人總這般聰明,我這都不能有點自己的秘密了?”
“官人莫不成還有什麼事情瞞著我?”于筱筱柳眉微挑。
“……夫人你看我像有事瞞著你的人嗎?”姜蒲道。
看他們夫妻二人如是,廳子里的婢子極為有眼勁的皆退了出去。
于筱筱輕瞪姜蒲一眼,“這才回京半載,官人竟就同人學會貧嘴了?”
見姜蒲這會兒又是嘴拙得不知該道什麼話才是的模樣,于筱筱不由又笑了,“好了,不說這些旁的了,官人要我給那位郎君請大夫,總要讓我知曉官人心中是如何想的不是?莫不成官人覺得他是酥酥的良配?”
“放——”姜蒲一情急險些沒管好自己的言語,“胡言!他想要娶我酥酥,沒掙幾個軍功回來,休想!”
哦?于筱筱很是震驚。
因為姜蒲道的并非沈溯絕無可能娶姜芙的話。
然而他前邊臨出門前的態度可不是這般。
不過一個去回,他的態度便發生了轉變,且還主動要給沈溯請大夫,這如何能不令于筱筱吃驚?
“想來那位養花賣花為生的沈郎君并非一無是處?”于筱筱詫異又好奇地反問。
否則她這性子耿直的官人怎會對他改變看法?
“好苗子!”于筱筱話音才落,姜蒲的面色便全然變了,變得激動,甚至還有些興奮,“他竟能于黑暗里單手接住我拳頭的十有七八!”
于筱筱愈發震驚。
她雖未見過姜蒲上陣殺敵的模樣,亦未見過他于軍中操練的模樣,但她見過他在家中后院專設為日常訓練所用的空地上練刀槍與拳腳時的模樣。
他手中若握著長刀或是長.槍,他揮掃出的每一刀每一槍威力都如同摧枯拉朽般讓對手根本毫無招架之力,哪怕他赤手空拳,那每一拳每一掌也不是尋常習武之人能夠接得住的。
至少至今為止,她還從未見過有人能夠同官人過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