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進得,我怎就不進得?”姜蒲沒好氣反問,不忘瞪了姜芙一眼,“他敢勾引你,我就進不得他這麼間寒酸破屋?我就是拆了它,也是天經地義!”
雖然姜芙說的話乃是常理,可看她為沈溯著急的模樣,姜蒲就是沒法不讓自己不生氣。
“阿兄!”姜芙惱他將沈溯說得好似對她圖謀不軌的小人一般,急得跺腳,“阿溯他不曾勾我!是我自己心儀于他!”
“你閉嘴!”姜蒲更氣,“一個女兒家成日把個男人掛在嘴邊,還要不要臉面了!”
不曉得的,還以為這是什麼天下絕無僅有的好男人!
其實就是個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窮賣花郎!
“你再敢多說一句,就立馬跟我回去!”姜蒲面色語氣俱厲。
姜芙縱是有再多的話,也不敢再同他爭執,只撇著嘴,悶不做聲地隨他進屋。
方才她雖往這屋子里跑過一遭,但她方才一心急著尋人,并未細瞧這屋中擺置,這會兒才將其細細瞧來。
竹屋不大,無論桌凳還是床榻,皆為竹制,僅僅是因為竹是山中最易取也最易打磨的材料罷了。
屋門內即是一張竹制方桌,桌上是一只粗陶燈臺,還有一只陶壺與陶碗。
桌旁是兩張竹凳,一張簡單的竹床置于屋內東向,不掛帳幔,床上整齊地疊放著單薄的粗布被褥與洗得發白的青灰色枕頭,床邊是一只藤編箱籠,乃是擱置衣裳之用。
清貧,簡陋。
然而這再清貧不過的竹屋里,竟置著一張書案,就在屋內西向的窗前。
這張同為竹制的書案,比之桌凳床榻打磨得都要平整,案面上沒有分毫不平之處,可見這磨制這書案之人對其尤其用心,但觀其細節之處,與制屋中桌凳床榻的,顯然是出自一人之手,不過是上心程度不一樣罷了。
書案上整齊地擺放著筆墨紙硯,硯臺邊上置著一只燒制得很是粗糙的白瓷花瓶,瓶中插著幾枝緋桃,花兒盡綻,還落了好些花瓣在案上,有一瓣還落到了硯臺里。
烏黑的墨,襯得那花瓣愈發嬌艷緋麗。
除此之外,案上還放著一本書。
書是打開著的,書的右旁是鎮紙壓著的一張素紙,紙上寫得滿滿當當的,可見是坐在這書案前看書之人邊看邊在紙上寫下的。
書案旁還有一只藤編的矮架,加上整齊地還放著些書。
然而此刻,姜芙與姜蒲再未多瞧其他,他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書案上,并——同時伸出手去。
姜芙以為他要拿的是書,先快他一步飛快的將書攥進自己手里來。
不想姜蒲的動作根本未有停頓,徑直拿起了那張壓在鎮紙下寫得滿當當的素紙。
書是《孫武兵書》,并非市面上的印刷本,而是手抄本,似擔心看書之人看不懂似的,抄書之人還在每一條兵法旁都附上了注釋,且還是特意用的朱色字,可見這抄書之人之用心。
姜芙翻了翻自己手中的這本兵書,心中極為詫異。
這兵書出現在阿溯屋里,那除了他,便不會再有旁人來看。
對于沈溯,姜芙是知之甚少,她雖不詫于他識字,但這本兵書,確是令她震驚。
她此時才朝書案旁的藤編矮架上看去,并伸出手去一番翻看,發現架上的書無不與兵家之事相關。
阿溯他……竟喜看兵書!?
她身旁,姜蒲心中的震驚較她而言,有過之而無不及。
只因沈溯留在素紙上的,卻非摘抄書上內容,而是他對書中所舉戰事的見道!
不是以往世人論列的那些,而是屬于他自己的,獨有的見道!
許是他惜紙,便是紙張的另一面,他都一并用上了。
另一面上竟是前朝鄴城的城廓防御圖!
前朝距今已相去百年,縱是曾經參與過鄴城之戰的將士,也已全部離世,曾經的鄴城城廓防守,可謂金城湯池,然而與其有關的史料于數十年前禁中的一場大火被焚毀了十有七八,幸免于難的皆是些文字記載,圖紙早已蕩然無存。
迄今為止,世上仍無人能依照那缺失了大半的文字還原得出當初鄴城城廓的圖紙。
雖然這賣花郎畫得也并不完全,可饒是從前的他與沈起,也僅是能還原到如斯程度而已!
況且這賣花郎手頭的書卷不過這書架上的寥寥數卷而已!
更甚者,他僅是個養花賣花為生的賣花郎!
酥酥說過,他是平陽侯府的長公子,那是……沈起教他的?
他的身手也是?
可又不像,沈起若是曉得這賣花郎于兵家之事上如此有見道,又怎會留他在這園圃里以賣花為生?
倘這素紙上的東西都是他獨自悟出來了,那他便不僅僅是顆好苗子!而是——
兵家之事上的大才!
姜蒲正盯著捏在手中的素箋驚得出神間,姜芙忽聞安靜的小院外隱約傳來豆子的吠叫聲,她當即將仍拿在手里的書放回書案上,急急匆匆往屋外跑去。
只見豆子如箭矢一般由小院外的海棠花林間飛奔而來,直躥到她跟前來,似情急又似興奮地直圍著她打轉,喉間哼哼有聲,忽又朝她叫喚上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