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還有娘子的帕子,我也已清洗干凈,待會兒一并交還給娘子。”
說這些話時,他的雙手幾乎摳進了花泥里。
“你這是……”姜芙不可置信地看著始終低著頭的他,眼眶漸紅,鼻腔酸澀,“趕我走?”
“姜娘子……”沈溯閉了閉眼,神色痛苦,喉間艱澀,“不該來的。”
姜芙咬著下唇,眼圈愈發的紅,“若我不走呢?”
沈溯深吸一口氣,喉間艱澀更甚:“明日我便會搬離這兒,從今往后,不會再出現在娘子眼前,不會再讓娘子——”
“你不許走!”姜芙終是泄了哭腔,急切地打斷了他的話,“我不許你走!”
沈溯本還想再說什麼,可聽得她的哭腔,他又什麼都再道不出口,只是艱難地再次搖搖頭。
他不值得她為他上心,更不值得因他而與家人間生了不快。
“可是我阿兄同你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姜芙心急不已,“又還是沈郎君你在心中怨怪我?若不是我,你也不會挨了我阿兄的打……”
聽得姜芙誤會了,沈溯急得直搖頭,“不干娘子的事,都是我的錯。”
沈溯這般一分神,險些挖傷瑞香的根部,驚得他收回手且站起身,快步自姜芙身旁離開,不敢這會兒再挪瑞香,只想離姜芙遠些,這般他的心才能冷靜下來。
“我先給娘子拿油紙傘與帕子。”
“你答應過我喚我‘酥酥’的!”姜芙看著他慌張的背影,眼眶里忽地便溢出淚來,“你才說過什麼都依我的!”
沈溯渾身一震,卻未回頭,仍舊快步離開。
“沈郎君!”看他與自己離得愈來愈遠,姜芙跑著追上他,再次伸出手,抓上他的衣袖,死死攥在手心里,“阿溯!”
“我錯了,我知錯了,我知錯了呀……!”這一瞬,姜芙哭出了聲來,從前因她一人而害得姜家滿門慘死、害得沈溯受凌遲之刑的愧疚以及悔恨有如颶風駭浪般朝她席卷而來,此刻攥著沈溯的衣袖,仿佛讓她終是尋著了一個豁口,讓她終是得以將她心中的愧疚悔恨道出口。
是她的任性妄為與無知愚蠢害死了最疼愛她的親人,可她連同他們道歉的機會都沒有!
如今她懷著悔恨重生,可面對這世上最疼最愛她的人時,她道歉的話卻又如何都說不出口。
她沒辦法原諒自己,所謂的道歉,不過是能讓她良心好受一些罷了。
可她憑什麼能讓自己良心好受?
她就是害死全家害死阿溯的罪魁禍首,她就該一輩子都懷著這一份愧疚,讓良心受盡譴責!
這是她該受的。
只要不讓她再同家人以及阿溯分開,她什麼都愿意做,也什麼都愿意受。
“我不會再對你胡亂生氣,也不會再令你傷心難過,我會好好待你的!”
“你不要趕我走,不要躲著我……”
“不要……不要不理我……”
她不求他的原諒,她只求讓她有彌補他償還他的機會。
“嗚嗚嗚……”姜芙淚眼模糊,泣不成聲,“阿溯,阿溯……”
沈溯心中本就焦急慌亂,姜芙這般梨花帶雨楚楚可憐聲聲喃喃喚他“阿溯”的模樣他哪里經受得住,一時間心亂如麻,不知所措。
他哪里值得她為他這般。
“姜娘子……酥、酥酥……你、你莫哭,莫哭……”他嘴上笨拙地安慰著姜芙,卻始終不敢有任何舉動。
不敢為她撫去眼淚,便是連抬起手來,他都不敢。
“你答應我……”姜芙哽咽不止,“答應我,不要走,不要躲著我,不要讓我找不到你……好不好,好不好?”
姜芙的淚讓沈溯心疼得有些窒息,他想極抬手為她撫去淚水,可他滿手花泥,臟得厲害,他不敢。
他便是身體里的骨血都是骯臟的,如何能夠觸碰酥酥這般純凈美好的娘子?
他將雙手拳頭愈攥愈緊。
姜芙久等不見他回答,忽地便松了他的衣袖。
沈溯的手垂下,心有如被尖針利刺般扎得生疼,卻始終不敢答應她,而是將頭垂得更低。
他以為姜芙此番松手便會就此離開,正痛苦得閉起眼時,姜芙的雙手竟是輕輕攀上他腰間腰帶來!
沈溯驚得霍然睜眼,下意識要將她雙手拿開,誰知姜芙早有預料似的,如同方才她拽著他衣袖那般,此時亦是死死抓著他的腰帶。
“姜……”沈溯艱難地嚅了嚅唇,然而他一聲“姜娘子”還未道得出口,聲音便戛然而止,瞳仁驟縮,渾身繃緊,連呼吸都在這一剎那間屏了住。
只因他身前的姜芙這忽然之間與他的貼近。
她本是抓在他腰帶上的雙手此刻環至他后腰上,她則是輕輕抵在他懷里,害怕自己會碰疼了他背上身上的傷,她不敢收緊雙臂,不敢摟緊他,只敢如現下這般緊緊抓著他后腰的腰帶,身子輕輕抵在他身前而已。
“阿溯。”她抬起頭揚著臉,極力眨去自己眼眶里的淚,好讓自己能夠瞧清眼前人的面容,明明滿臉是淚,卻見她微微揚起嘴角,沖這總是將她拒之千里之外的郎君笑了起來,聲音因哽咽而沙啞,“我喜歡你呀,你喜不喜歡我?”
懷里的人,她的話,令沈溯三魂七魄失了大半,怔愣著不知反應,只知自己的心跳前所未有的瘋狂,仿佛要沖破他的胸腔,讓姜芙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