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女姐姐還幫我們梳頭呢!”小鹿兒想著這兩日都到慈幼局來個她們梳頭還念書的姜芙,秀氣的臉上是同所有孩子一般的開心與興奮,“大家都很喜歡仙女姐姐!”
就像喜歡沈大哥哥一樣喜歡仙女姐姐!
“她……”沈溯看著歡喜的小鹿兒,微微抓緊膝上的衫,“怎會來此?”
“仙女姐姐說沈大哥哥近來許是都無空過來,她就替沈大哥哥來看看我們。”小鹿兒道,“只是仙女姐姐今日還沒來,只是有人將新衣裳和甜糕送過來了而已。”
“不過昨日仙女姐姐離開時有說她今日會過來的,沈大哥哥今日過來,是來等仙女姐姐的嗎?”小鹿兒說這話時,兩眼亮晶晶地盯著沈溯,有些管不住話匣子,“沈大哥哥,仙女姐姐說她很喜歡大哥哥你,你會娶仙女姐姐為妻嗎?”
“……胡言亂語!”沈溯被小鹿兒問得哭笑不得,忍不住抬手在她額上輕輕敲了敲,“往后再休得這般口無遮攔的。”
“哦。”小鹿兒乖乖應聲,卻還是忍不住又小聲念叨,“明明沈大哥哥也喜歡仙女姐姐的嘛,大哥哥臉都紅了。”
沈溯:“……”
他覺得他能讓這小丫頭給氣岔。
“沈大哥哥沈大哥哥!”本是跑出去玩兒了的小虎子此時又跑到沈溯跟前來,一邊將他拉走一邊道,“鹿兒姐姐可啰嗦了,你不要再理她,來和我們一塊兒蹴鞠呀!”
“小虎子你說誰啰嗦呢!”小鹿兒佯裝舉起自己手邊的拐杖要打他。
小虎子沖他做了鬼臉,拉著沈溯跑了。
“今日才穿上新衣裳,玩什麼蹴鞠,可不能將新衣裳給弄臟了!”小鹿兒在后邊喊道。
小虎子雖然頑皮,卻還是聽話地應道:“曉得啦!”
心事重重的沈溯和孩子們在院子里蹴鞠,不知分神了多少回,一不小心腳上一個用力過猛,竟是將球踢出到了隔壁院子去。
孩子們當即追著皮球一齊往隔壁院子跑去了。
沈溯觀一眼暫時并需不著自己的慈幼局與孩子們,在院子里稍稍杵了會兒,終還是選擇離開。
可要等著見一見酥酥?
罷了,還不是不見為好。
縱是見了,他也不知該同她說些什麼才好,也免得被人瞧見了對她不好。
然而他才轉身,竟瞧見姜芙就站在照壁邊。
他不知她何時來到的,他只見她癡癡怔怔地看著他,眼神似近又遠,似在看他,又不似在看他,仿佛隔著生死,繾綣著悲傷,沉重到令人窒息般難受。
從見姜芙的第一眼開始,他便總覺她似是從前便識他,可他搜遍自己的記憶,卻從不曾出現過她。
他可是真的……忘了什麼?
否則,她怎會總是出現在他的每一個不經意間。
就像,此刻一般。
她闖進他心間,一次又一次,牽扯他的悲與喜。
*
從果子行的茶肆里出來時,姜芙有想著去往西城外郊的園圃,去看一眼那令她魂牽夢縈之人。
可她不能去,因她已答應過他,在阿兄認可他之前,不再去尋他。
可她想他。
慈幼局是他曾住過之地,是他如今還時常會來之處,唯有到這兒來,她才覺自己離他近一些。
姜芙不曾想自己今日能在這慈幼局遇到沈溯。
她走到照壁旁時,沈溯那正同孩子們蹴鞠的身影剎那入她眼簾,讓她將腳步停在照壁旁,安靜地看著在一群孩子當中尤為突兀的他。
他顯然不善蹴鞠,可從不會拒絕滿心歡喜的孩子們。
他從來都只為旁人著想,從不在乎自己。
明明……他才是最令人心疼的那一人。
她終于知曉了他為何身為平陽侯府長公子卻活得如此艱辛,知曉他為何總是遍體鱗傷,更知曉了他為何總是低著頭卑微到塵埃里的模樣。
這是平陽侯府里都少有人知的密辛。
二十二年前,平陽侯沈起之所以廢了一雙腿也要蕩平南疆匪寇,是為了一女子。
世人皆知,平陽侯夫人出身南疆書香世家,與平陽侯乃青梅竹馬,夫妻二人伉儷情深,卻鮮有人知,平陽侯夫人于嫁給平陽侯前,曾被山匪擄去長達一年之久。
據聞那山匪頭子還曾與沈起有過一同出生入死的交情。
當初沈起之所以離開邊疆軍是為其未婚妻子,之所以投身南疆軍亦是為她一人,然而當沈起將她自匪寨中救出時,她已懷了八個月的身孕。
知情之人雖無人敢議那她那腹中孩子,然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是誰人之種。
不僅是沈起,便是其夫人都不能容這孩子生下來。
然而那已是八月大的胎兒,且夫人向來體弱,若強行引產,往后她便再無為人母的機會。
她最終只能選擇將孩子生下來。
可這本就不容于世的孽種即便生來這世上,又能有何好結果?
初初之時,若非沈起多次阻攔,那襁褓小兒已不知被生母溺死多少回。
饒是如此,他還是有如物件一般,被鎖在不見天日的角落里,隔三差五受鞭笞之苦,時常被打得皮開肉綻。
在人前溫婉大方的平陽侯夫人,在他面前則如癲狂的瘋婦一般,視他如這世上最骯臟之物,他的存在無時無刻不提醒著她她曾經遭受的那些屈辱,恨不能將他鞭打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