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那個孽種怎配侯爺親自去教訓他,應當著人將他帶回侯府來才是。”平陽侯夫人說著說著又自言自語,“當初就不該讓他到外邊去,孽種就應該被關在那個小院里,哪兒都不要去!”
“張管事!還不快去將人抓回來!?”她看向張管事,聲音忽又變得尖利。
張管事低著頭躬著腰,恭恭敬敬領命,正要退下下去依命照辦,卻聽平陽侯淡淡喚了沈南一聲后,被沈南擋住了去路。
一股不安的感覺瞬間從張管事腳底直躥心頭。
“侯爺為何攔住張管事?”平陽侯夫人震驚地看著平陽侯。
“夫人,夠了。”平陽侯看著眼前早已沒了當初他所喜愛的娘子絲毫模樣的妻子,神色疲憊且痛苦,“這麼多年,足夠了。”
“侯爺這是何意?侯爺這是要放過那個孽種了嗎?”平陽侯夫人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整個人開始顫抖,“洄兒的藥引已經沒有了,難道侯爺要眼睜睜看著洄兒去死嗎?”
“難道侯爺要眼睜睜看著洄兒去死嗎!?”見平陽侯不言語,她頓時又失控地尖聲喊叫起來。
然而下一瞬,她整個人便無力地跌進平陽侯懷里,閉著眼昏了過去。
平陽侯緩緩放下劈在她后頸的手刀,攬著她的肩托著她的身子,不讓她自自己身上滑下去。
他低頭看向昏在自己懷里終是沒了猙獰與扭曲的妻子,輕輕別開她鬢邊胡亂的頭發。
“夠了小妹,這麼多年,足夠了。”平陽侯閉起眼,痛苦地低聲喃喃,“放過那個孩子,也放過我們自己……”
“小妹”是沈起曾經同他心愛的娘子私語時才會喚的稱呼,他不知自己已有多久未有再這般喚過她。
放不下過往,他們便在這經年累月中變成了自己都不相識的可怕模樣。
可怕到連一個無辜的孩子都未放過。
阿蒲罵得對,他們這樣,莫說為人父母,還能算人嗎?
自從他受封于大齊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侯爵,再無人敢同他罵過一句狠話。
這天下間還敢罵他的,也唯有阿蒲了。
他們啊,不能再錯下去了。
一旁的張管事聽得平陽侯如是言語,忽地雙腿一軟,未等平陽侯說上些什麼,便已跪到了地上。
所謂偏方,本就是他的謊言,他當初僅僅是想豁出去拼一把,若侯爺夫人受用,便可穩固他在侯府的地位,不曾想他這所謂的偏方正正好讓平陽侯夫人找到了能夠宣泄自己恨意的豁口,這一用便是十五年。
而這十五年里,他也依著平陽侯府管事這個身份,得到了所有他想得到的東西。
他以為,平陽侯夫婦會一直受用這個偏方的,畢竟,那個孽種是他們抹不去更拔不掉的過往與仇恨,他不死,他們是不會罷休的。
如此,他便可一直穩坐這平陽侯府管事之位,得盡他想得之人與物。
人心本就是這世上最莫測也最黑暗的東西,縱是高貴如侯爺,也不例外。
若非如此,當初他便不會點頭答應使用這個“偏方”。
他終是抵不過自己心中那一份陰暗的作祟。
可他終究也是低估了人心的力量,哪怕再如何黑暗,只要有微光,也能將黑暗照亮。
“沈南,將他帶下去吧。”平陽侯語氣始終平靜。
“是。”即便他未有明言詳說,但沈南跟在他身旁二十年,無需多問,他也知曉自己該做些什麼。
張管事則是渾身癱軟得連求饒的話都道不出來,就這麼被沈南拖下去了。
“侯爺!”宋乘此時自屋內沖出來,驚慌失措,連聲音都在顫抖,“公子、公子他——”
屋內的沈洄仍是趴在地上努力往屋外爬去的模樣,可終是力不從心,在陡然咯出一口血后,緩緩閉起了眼。
胸腔里仿佛有烈焰在灼燒,令他連呼吸都痛苦不堪,讓他想要就這麼閉上眼,再也不睜開。
他死了,兄長便沒了束縛,也再無需受苦。
作者有話說:
啊~這章碼得我心情挺沉重的。
不是所有的麻麻都能是好麻麻的嚶嚶嚶。
不過,溯洄兄弟都會好好的!仙女們放心!
第47章喜鵲 [V]
姜芙最終是由孩子們哄住不再哭了的。
孩子們圍在她與沈溯身旁,一人一句“仙女姐姐不要哭了”“仙女姐姐再哭的話,我們也要一塊兒哭了”“沈大哥哥也快要哭了”,使得姜芙終是破涕為笑,這才害臊地自沈溯懷間離開,就著衣袖擦擦臉上的淚,快步往二進院子去了。
孩子們也都圍著她去了,或問她是不是受了壞人欺負的,或問她要不要吃甜糕的,又或是拉著她的手感謝她送來的甜糕與新衣的,吵吵嚷嚷的,讓她根本無暇分心去想那些令她傷心難過的事情,反是一次次被這些無家可歸卻又心懷暖陽的孩子們給逗笑了。
是阿溯的溫柔,才讓這些孩子也如他一般,哪怕再艱難,也努力地活下去。
姜芙坐在二進院子里,挨個幫跑鬧得頭發亂糟糟的孩子們梳頭,孩子們見她不再哭,這才慢慢散開,轉而湊到了沈溯跟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