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蒲雖沒有再對他以拳頭相向,卻也丁點好臉色也無,從方才來到前廳開始便一直繃著臉,這讓沈溯愈發不敢抬頭,也愈發不敢伸筷。
姜芙見他如此,不僅想將那一盤盤葷菜都挪到他面前,還想給他碗里夾菜,然而姜蒲就坐在她身側,她不敢這般做,以免她性子急躁的阿兄又遷怒于沈溯,只能于心中干著急。
幸而于筱筱很快便發現菜盤子擺放得不對,便喚過篆兒來將盤子重新挪一挪位置。
這一挪,最是鮮美的煮河豚與鱖魚鮮湯還有肉生法都放到了沈溯面前,那盤子柳葉韭則是來到了姜蒲面前。
姜蒲是個粗人,食物做得精致與否他向來不講究,只要能飽腹,味道不是太差勁,他都能食下,然而現下他卻死死盯著沈溯面前那盤子煮河豚,臉色愈來愈黑,五指收緊得幾乎要將手中筷子給捏斷。
沈溯自是感覺得到與自己隔著桌案而坐的姜蒲渾身氣息陰沉不已,讓他總覺姜蒲會忽然掀桌而起,一如前兩次見他時那般用拳頭將他掄到地上。
他此時很是后悔,后悔自己進了這侯府并坐在這飯桌旁,若他沒有來,酥酥一家人便能夠和和氣氣地吃飯,而不似現下這般,讓他壞了他們一家人的這份和氣。
如是想,沈溯便不由得將頭垂得更低。
姜芙見狀,趕忙夾了一個蹄爪放到姜蒲碗里,微噘著嘴嬌聲道:“阿兄,給你,這可是你最喜吃的蹄爪子。”
阿兄真是的,這樣會嚇壞阿溯的!
于筱筱此時也給他盛了一碗鱖魚湯,放到他手邊來,微笑著道:“官人喝湯。
”
姜蒲看一眼自己手邊的鱖魚湯,又抬頭瞥一眼對面不敢抬頭甚至不敢夾菜只一個勁悶頭扒飯的沈溯,緊緊擰了一把眉心后喚篆兒道:“去,給他也盛一碗湯。”
姜芙一愣,難以置信自己所聽到的。
篆兒也是愣了一愣,確信自己沒有聽錯后才連忙來到沈溯身旁,給他也盛了一碗鱖魚湯。
“菜也往他碗里夾滿。”姜蒲瞥一眼沈溯那已經被他吃去大半碗飯了的碗,又語氣不善地吩咐篆兒道。
沈溯終是驚愕地抬起頭來。
姜芙則是驚喜得眨巴眨巴眼,忍不住將身下凳子朝姜蒲挪過來,笑盈盈地抱住他的胳膊。
姜蒲瞪她一眼,將手邊的鱖魚湯端起來一口氣喝完,有如喝酒一般,絲毫不品。
喝完湯后他將碗朝桌上一撂,并將手上筷子朝桌上用力一篤,沖發愣的沈溯厲聲喝道:“怎麼著?我侯府的飯菜還不合你口味了!?趕緊的吃!”
“待會兒沒有力氣接老子的拳頭莫說我侯府沒給你吃飯!”
呵斥罷了,他夾起姜芙方才夾到他碗里的蹄爪子大口啃了起來,不再看沈溯一眼。
于筱筱以帕子掩嘴,輕輕笑了。
歡喜的姜芙瞧著沈溯仍在怔愣,終是忍不住,嗔他道:“阿溯吃呀!”
姜蒲眼下只是在心中對沈溯的身手與為人予以贊許而已,卻還未能接受他便是自己將來妹婿的事,自是見不得姜芙在他面前同沈溯眉來眼去還嬌嗔軟語的,霎時又來了氣。
“你也坐好,好好吃飯!”姜蒲又瞪向還摟著他胳膊的姜芙。
姜芙非但不懼他,反還又沖他又噘了噘嘴,笑盈盈地帶著身下凳子挪回原位,“好嘛!”
眼神卻是不時朝又是低頭一個勁猛扒飯的沈溯瞧去,看著他碗里總由篆兒夾滿了的菜,姜芙嘴角始終噙著竊喜般的甜笑。
至于篆兒,姜蒲沒讓她退下,她也不敢停了自己手中的筷子,一見著沈溯碗里的菜少了些,她又趕緊給夾上。
就在沈溯已經吃下第二碗米飯、篆兒不知給他夾了不知第幾回菜時,姜蒲忽地將手中的碗筷放下,邊站起身邊道:“走了!”
說罷,他頭也不回地朝廳子外走去。
而他撂下碗筷之時沈溯也驀地停筷抬頭,只見姜芙起身來到他身旁,飛快地拿了他手中的碗筷擱到桌上,一邊小聲催他:“快去呀阿溯,跟上我阿兄。”
沈溯這會兒也無神多想,訥訥地點點頭后便聽話地跟上姜蒲。
還是因著緊張,他在跨出門檻時被絆得險些摔到地上。
姜芙被他慌張的模樣逗得忍俊不禁,卻也忍不住擔心他,欲跟上去,但被于筱筱拉住。
“待會兒酥酥再同我一塊兒給他們送棗湯過去。”于筱筱淺淺笑著,“且先讓他們獨自處處,沒甚麼壞處。”
姜芙心覺有理,笑著點點頭,“嗯!”
襄南侯府的后院有一處僻靜之地,那處地方特由堅硬的大理石鋪成一片空地,是專為他們侯府上下尋日強健身體所用,亦是姜蒲每日操練之地。
他人雖回了京,然而從前在邊疆養成的習慣仿若已經刻在了骨子里,操練,是他每日必做之事。
近來他休養在家,每日里待得最多的地方不是這練習用的空地,便是書房。
此時正值暮色四合時,天地正處在一日只見最為昏暗之時,也正是侯府掌燈之時,然而操練之地乃闔府最為偏僻處,自然而然是最后掌燈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