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開心……
他從來只想著讓洄兒好好活著,卻從未想過他是否過得開心。
他不知何時開始,覺得只要洄兒能夠活著,便足夠了,至于他開心與否,他早已忘了去在乎。
就像他在雙腿的疼痛折磨中變得自己都不識自己了一般。
沈溯尤未低下頭,平陽侯卻是緩緩閉起了眼,疲憊一般緩緩道:“走吧。”
沈溯錯愕。
只聽平陽侯又道:“若是洄兒的病有何所需,盡管來侯府找我。”
他竟已然同意沈溯將沈洄帶走。
沈溯雖覺難以置信,卻也不敢多耽擱,只感激地沖平陽侯深躬下身以示答謝,便背著沈洄朝曲院外快步而去。
宋乘回過神來時沈溯已經背著沈洄離開了曲院,他本要跟上去,不想卻被平陽侯攔住,道是他無需再跟去,宋乘唯有遵命。
倒是沈南離了平陽侯身側,跟上了沈溯。
有沈南在,一路上自是無人敢阻攔他,沈南一路無話,唯到了侯府大門外時才終是道了一句:“公子便交給長公子好生照顧了。”
“我會的。”沈溯肯定地點點頭,稍稍猶豫,還是問道,“侯夫人那兒……”
沈南道:“自是有侯爺。”
沈溯闔上嘴,甚麼也沒有再多言多問,轉身走下了侯府門前的石階。
“母親”或是“阿娘”這個稱呼,他從未有資格喚過平陽侯夫人。
他只能同所有外人一般,稱其一聲“侯夫人”。
沈南看著他的背影,沉沉嘆了一口氣。
這兄弟二人看似不一樣,卻都是可憐人,哎。
沈南本是吩咐了人去將馬車趕來,然而侯府馬車還未到,卻已有另一輛馬車在外邊等著。
那坐在駕轅上的車夫一見著沈溯便是目瞪口呆的模樣:“沈兄臺,你這怎麼還從侯府來背出來個人!?你和這平陽侯府什麼關系啊?”
沈溯也是一臉震驚:“姜順兄弟,你緣何在這兒!?”
“前邊回城來的路上瞅見你乘著不知誰人家的馬車又往城里來了,我這不是擔心回去之后不好跟娘子交代,這不就一路跟著了,不然待會兒你得自己走回去,這黑燈瞎火的路可不好走,若是被娘子曉得了,鐵定又該著急了,我就擱這兒等你出來再送你一程唄。”姜順邊解釋邊跳下駕轅來將車簾掀開,讓沈溯上去。
“真是太感激不盡了!”沈溯感激不已,否則他背著阿洄走回去,怕阿洄受不住。
“沒事兒!”待他坐穩,姜順重新坐回駕轅,“不用謝我,回頭謝我家娘子就成,沈兄臺可攙著這位郎君坐好了,走著了。”
沈溯扶住沈洄,讓他穩穩當當靠在自己懷里,以免磕著碰著了他。
好在姜順駕車水平極好,馬車行得四平八穩的,饒是遇著坎坷,馬車里的人也不會覺得有何太過顛簸。
然而沈洄身子骨本就羸弱,又兼幾日來病情急劇加重,即便姜順將馬車駕得平穩,沈溯依舊擔心他受不住。
可在隨著馬車一并搖晃的風燈中,沈溯非但未見沈洄面上有任何難受痛苦的神色,但是見他漸漸舒開在沉睡中依舊緊擰的眉心,呼吸雖弱卻很平穩,顯然睡得很是安心。
“沈兄臺,我就再多嘴問一句,這位小郎君,是誰人啊?”姜順穩穩駕著馬車,又問。
“舍弟。
”沈溯擔心沈洄涼著,將自己身上的褙子脫下蓋到他身上。
“懂了。”姜順再沒疑問。
否則回去娘子問起,他什麼都答不上來,篆兒又該罵他笨瓜了。
馬車輕輕搖晃,靜寂的夜里只聞車轱轆輾過沙石泥土的路面而發出的滾滾骨碌聲。
借著月色與風燈的光,沈溯看著身旁沉睡的沈洄,陷入了細思之中。
他雖非沖動而帶走阿洄,可在阿洄愿意回去侯府前的這段時日里,他是必須負擔阿洄的醫藥錢的,可他該如何尋得這個錢,他還未有思量好。
他又情不自禁探手入懷間,摸出姜芙的玉佩,拿在手心緩緩摩挲。
酥酥,這該如何是好?
作者有話說:
這章字數不少了!當做前面兩天沒更的賠禮了嚶嚶嚶。
第53章自在 [V]
沈洄做了個很長卻又很平靜很溫暖的夢。
夢里他看到他最敬最愛的兄長身著甲胄,成為了他一直覺得兄長能成為的凜凜將士,頂天立地,功績加身。
他還看到兄長娶妻成家,第一杯酒即是敬他這個弟弟。
他更看到兄長讓他抱抱剛出生的小兒,笑著讓他給孩子取名。
他親眼見了兄長曾經的所有苦難,亦親眼見到了兄長往后數十年的美滿。
夢里,他活了下來,活過所有大夫都斷言他活不過的十六歲,同兄長一起,不僅活到了而立之年,更是活至花甲與古稀。
沈洄緩緩睜眼時,眼眶濕潤,眼角尤有淚意。
他竟是于這溫暖的夢中流下淚來。
他重新閉起眼,似乎不想從這寧靜的夢中醒來,良久良久,他才又緩緩睜眼。
草灰色的粗紗帳幔清晰入目。
沈洄狠狠怔住。
好一會兒,才見他慢慢抬起手,摸向蓋在自己身上的被褥。
被面粗糙,可被褥卻很柔軟,每一個呼吸間都能聞到陽光的味道,間雜著淡淡的草木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