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落在小院外姜順驅來的馬車上,淺笑著對沈溯道:“方才兄長擔心的問題,眼下可是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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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沈洄也乘上馬車前去襄南侯府此事,姜順雖是不解,卻也沒有多問,只本分地做好主子交代下來的事,將沈溯接至侯府。
不過昨夜沈洄猶如死了一般的模樣還是令他心有余悸,不敢將馬車趕得太快,以免顛著這會兒看起來仍虛弱得隨時都有可能閉過氣去的他。
然而馬車里的沈洄雖是氣色不佳,且不時捂著心口咳嗽,但他眸子里卻始終噙著笑,看著沈溯的眼神里帶著一股子意味深長。
沈溯被他瞧得渾身不自在,終是忍不住道:“阿洄莫再這般盯著我瞧,你要是有話,說便是了。”
說這話時,他不忘撫著沈洄枯瘦的背為他順氣。
“我是未想到兄長不過才一日時間,竟就俘獲了姜夫人的心。”沈洄輕輕笑道。
他這話可不得了,嚇得沈溯著急忙慌地抬手來捂住他的嘴,急道:“阿洄可不能胡言亂語!”
沈洄笑意濃濃。
沈溯則是被他打趣似的眼神瞧得既急又臊得耳根通紅,“阿洄你好生說話!”
“我說的可并無不妥之處,姜夫人既差人來接兄長過府,即證明她心中是不反對兄長同姜娘子往來的,甚或可說是頗滿意兄長的。”沈洄說著,不得不停下喘上會兒氣,才有力氣接著道,“我可沒有別的意思,是兄長你自己多想了。”
沈溯:“……”
“罷了,反正我也說不過你。”沈溯一臉無奈,重新為他撫背順氣。
只要阿洄的心情能夠順暢,任他如何打趣玩笑他都成。
“兄長,我閉目歇會兒,待會兒到了你喚我。”沈洄強忍住喉間忽然上涌的血腥,靠在沈溯肩頭,緩緩閉目。
“好。”沈溯心疼地拿過出門前一并帶著的披風為他蓋上。
沈洄抓著他的手腕,似乎如是才能心安。
他縱是活不過這個十六歲,他也要在他再睜不開眼之前幫兄長全了他的心愿。
這是兄長生來這世上第一次開口同他尋求幫助。
他亦要借這個機會,讓兄長得以走出平陽侯府在他心中圈畫出的囚牢。
憑他一己之力不足以為之,現有襄南侯府的娘子襄助,定能讓兄長振翅而飛,翔于九天之上!
若他能于夢中那般,能夠活下去,親眼見證兄長的成長與成功,他這一生,便是無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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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芙一早便聽篆兒告知,阿嫂已差姜順去接沈溯來府,她自是歡喜不已,又是于銅鏡前好一番裝扮。
爾后佯裝陪于筱筱一道插花,特意早早地便到了前廳來等著。
于筱筱看穿不說穿,只笑她往日里可沒見得這般早早地就來陪她插花。
姜芙噘噘嘴,然后又抿嘴偷偷笑,絲毫不在意于筱筱笑話她。
“我才不著急呢。”姜芙拿起一支緋桃剪了尾枝,插進花籃里,瞥一眼外邊庭院里正將一根長棍往雙手間掂來又掂去的姜蒲,抿著笑道,“阿兄才是最著急的那一個。”
于筱筱也沒想到姜蒲會興奮到如斯地步,昨夜幾乎是徹夜未眠,今兒不僅大早便起身了,更是在聽到她差姜順去將沈溯接來后便擱在這前院等著。
要知道平日里他可是一用完早飯便撂下碗筷往書房或是那操練用的僻靜小院去了,今日這般,著實反常。
嘴上雖哼聲惱道“接甚麼接,他有手有腳的不知道自己走來?”,可看著姜順去套馬車,他卻未有阻攔。
“阿嫂,你說阿兄何時才會認可阿溯呢?”姜芙轉頭看向于筱筱,小聲著問。
姜芙自是看得出來,她的兄長認可的只是沈溯的身手,而不是認可了他即是她的良配。
“兒女婚姻大事,豈是著急得來的?”于筱筱笑笑,“酥酥且耐著些心,總會有法子的。”
姜芙正要再說什麼時,只瞥見前去接沈溯的姜蒲正朝此處而來,她不由面露喜色,忙站起身來,卻在走出前廳之時發現沈溯身旁竟還走著一人。
一位看起來比其年幼歲余、渾身病態、眉宇間與其有七八分相似的郎君。
姜芙腦子里當即想到玉瑤為她收集來的信件里關于平陽侯府公子沈洄的描述。
她的目光鎖在沈洄身上。
這便是與阿溯同母異父的弟弟……沈洄?
她的眉心不禁蹙起,卻又徐徐舒展,拿著帕子的手亦是松了緊,緊了又松。
竟是道不明心中對這個少年的感覺。
她本該是恨惱他的,因為他,阿溯才會受了十數年非人般的折磨,可她卻又有些感激于他,也是因為他,才會將阿溯當成兄長來看待,來敬重。
她知他生來便身體羸弱,卻不想竟是虛弱到此等程度,如老樹般枯瘦,仿佛一陣風來便能將他拂倒,更好似他隨時都有可能斷了那急促的鼻息。
沈洄……怎會出現在這兒?
姜蒲的視線此刻也落在沈洄身上,姜順正在他跟前恭敬地稟告著些什麼。
沈溯則是比昨日更緊張也更不安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