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他們兄妹間便只有爭吵,開始變得疏離,最后成了悔恨。
“這樣的問題你確實不該問也不該管。”姜蒲喝了一大口茶,“不過你會有此一問,也正好證明你確實是長大了,想的事情不再只有男男女女之間那些個就只會亂人心的情情愛愛了,也不是什麼壞事。”
姜芙將下唇愈抿愈用力,緩緩抬眸重新看向姜蒲,眼圈仍泛著紅,只覺她本該再熟悉不過的阿兄這會兒有些陌生。
是她從前從不愿意去了解過因而從不曾見過的模樣。
“阿兄……”姜芙鼻尖發酸,鼻音濃重。
“不許哭。”姜蒲冷著臉蹙起眉,“你可是知道你阿兄我呢最受不得你哭了,成心的是不是了?你這小丫頭是長大了沒錯,卻怎麼比沒長大的時候愛哭多了?”
姜芙頓時聽話地揚起臉,朝他瞇眼呲牙一笑,既撒嬌又淘氣,一如她年幼時同他最親昵時的模樣。
姜蒲那在自家小妹這兒從來就真硬不下來的心這會兒軟得厲害,“成了,說吧,怎麼突然問起連家的事情來,你說好了,我再考慮要不要回答你。”
“阿兄,若我說我就是覺得連家……或是說連副使,并不像我們眼見的那般干凈,你信我嗎?”姜芙雖知連家那見不得人的勾當,可姜蒲如今知道多少她并不知曉,她若現下就將她所知全部相告,只會讓姜蒲這個兄長擔心她做了甚麼危險的事情。
她不敢也不舍讓姜蒲平白為她擔心。
姜蒲并不說話,只是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見得他面色凝重地頷首,既未多問,也未有多疑,而是認真道:“我知曉,但是關于連家的事,我不能告訴酥酥,酥酥也不可去管,知道嗎?”
“答應阿兄。”
太危險了。
見不得光的事情都牽系著性命。
他不能讓酥酥有任何性命之憂。
“好。”姜芙咬著唇點點頭,“我答應阿兄,那阿兄也要答應我,一切當心。”
姜蒲本是想追問姜芙還知曉些什麼,可看著姜芙認真的模樣,他還是作罷。
“我會的。”姜蒲再頷首。
難得酥酥心平氣和又真心實意地同他說話,他只需相信她便好,其余的,他不當再多問。
“阿兄,我還有一個問題。”姜芙又問,“關于蘇家的。”
一聽姜芙提及同蘇澤相關的事,姜蒲就不由又急了起來,以致語氣也變得急躁,“蘇家什麼事?難不成你心里還有著那個蘇澤!?”
“哎呀阿兄!”姜芙也急,“你先聽我把話說完嘛!”
姜蒲沉默著將茶盞里剩下的半盞茶一口氣喝完。
姜芙看他總是因自己而氣著了的模樣,這會兒忍不住抿嘴一笑,才又正色問道:“阿兄之所以反對我同蘇澤往來,不僅僅是因為他并非我的良人,也是因為當年汜水一役,蘇家并不無辜,對不對?”
蘇家確確實實是干了通敵叛國的勾當,才致本該大獲全勝的汜水一戰最終只是慘勝,他們的父親更是死于那一戰中。
蘇家,乃是他們姜家的仇人。
蘇澤,即是仇人之子。
稚子無辜,阿兄雖是憐他蘇澤孤苦無依,甚至惜其才華,供其一切用度,不惜屢次觸怒龍顏也要為其一爭入科場的機會,可他終究是殺父仇人之子。
阿兄縱是再寬仁,也終是做不到讓蘇姜兩家結為親家。
她從前同蘇澤一般,認定了蘇家是無辜的,阿兄也不曾同她提過任何一句蘇家的不是。
如今經過一回刻骨銘心的生與死,她才明白阿兄從不提蘇家事是何由。
不過是不想她心中有恨,只愿她能夠開心地活著,僅此而已。
可兄長終究還是事與愿違了。
姜蒲看著姜芙,眉心愈擰愈緊,心中既為她的懂事而高興,卻也為此而擔憂。
人活在這世上,有時候,單純有單純的好,糊涂有糊涂的福,太聰明反而不是件好事。
他想酥酥在看人認事上聰明一些,又想她在過日子上單純糊涂一些,如此才能安樂無憂地過完一輩子。
他也不知酥酥如今這般通透,究竟是好,還是不好了。
“那酥酥能否告訴我,緣何突然之間就明白了這些?”姜蒲不答反問,“又是緣何這對緣分的執拗勁兒就挪到了那沈小子身上?”
“我不瞞你,我查了那沈小子,前些日子在寶津樓附近才是你第一次見到他,別跟我說什麼‘一眼心儀’,我不信。”
只見姜芙自圈椅里站起身,走到他身旁來,拿過放在一旁的凳子,挨著他坐下,摟著他的胳膊,將頭靠在他肩上,低聲道:“阿兄,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很可怕。”
“阿兄,我害怕。”她似是喃喃自語,將姜蒲的胳膊愈摟愈緊,雙手發顫,面色微白。
“既是嚇著酥酥的噩夢,那便不說了。”姜蒲撫撫她的發,粗獷的面上是待她時才有的溫和,“酥酥別怕啊,阿兄在這兒,阿兄會護著你的。”
姜芙笑著用力點點頭又搖搖頭,“阿兄不是要聽我說嗎?有阿兄在這兒,我不怕的,我可以同阿兄說。”
如今該害怕的,是連家,是蘇澤,或是更多的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