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圣上本就生性多疑,既遠不如先帝英明,又加之膝下無子且兼帷帟之言,終是將子虛烏有之事信以為真,以致生生腰斬無罪的信陽王并處斬姜家滿門,最終導致北疆百姓與軍隊真正的叛亂。
這場叛亂雖終是被鎮壓,圣上的猜忌之心卻也因此更重,導致大梁廟堂大亂。
再后來,眼見著沈溯被削肉剔骨的姜芙在他咽下最后一口氣時也魂回如今,再不知大梁往后如何。
而即便她未能親眼目睹周梁皇室的結局,她也猜想得到,梁京必將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
任何手握重權的一派皆想扶持己派的周室旁支即位,各黨必將爭個你死我活才將罷休。
然此時此刻,姜芙無暇多想一兩年之后的事情,眼前沈洄的狀況已足夠她心驚。
從前她嫁給阿溯之時,并不曾見過沈洄,而今觀他們兄弟二人的情義,阿溯大婚,沈洄不可能不出現,想來沈洄那時候早已不在人世。
而他離世的時間,極有可能便是這段時日。
沈洄是阿溯于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她必須極盡可能地幫阿溯留下他。
曾經阿溯于這段時日里不曾遇見過她,她與他如今所經歷的一切都是從前不曾經歷過的,那便極有可能阿溯從前也不曾遇見過小世子。
若是如此,那小世子所說的能救沈洄的那個人,或許當真能救回沈洄的命!
如是想,姜芙一把抓住小周珩的手,極力穩住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同沈溯那般慌亂,“我帶你去找你爹爹!篆兒,你快去叫姜順駕車過來。
”
“阿溯。”姜芙抬眸看向沈溯,不得不冷靜道,“姜順載你與沈公子回平陽侯府去。”
時間緊迫,姜芙說罷,根本顧不得再觀沈溯的反應,便是蹲下身將小家伙往懷里一抱,不顧儀容地直奔如意當鋪。
此時此刻再無時間讓她去尋馬車,她唯一想到的就只有如意當鋪的江掌柜。
江掌柜被才離開未多久的她火急火燎又回來、且懷里還抱著個一瞧就不是出身普通人家的孩子的模樣,頓時來了興致,非但甚麼也未多問,竟還親自替她與小家伙駕車。
這可再次讓伙計驚掉了下巴。
坐在駕轅上的江掌柜執著馬鞭,不緊不慢地回頭問姜芙:“去哪兒啊?”
“信陽王府!”姜芙將小家伙在自己身旁放坐好,一瞬不瞬地看著江掌柜,“江大叔肯定知道怎麼去最快的。”
信陽王雖久離京城,可他當初的在京的府邸一直都有保留,今番他帶小世子回來替太后賀壽,圣上必然早早就差人將其府邸清掃干凈。
信陽王而今于京住處,必然就是從前的信陽王府。
江掌柜半瞇起眼盯著姜芙看了一眼,忽爾微微挑眉,頷首道:“坐穩了。”
有意思,信陽王昨日才至京城,京中關于他的消息還甚麼都未有,這小娘子卻已知曉信陽王已落腳信陽王府了。
想來這小家伙的身份可不簡單。
“這兒也有信陽王府嗎?”被忽然咯血而致昏過去的沈洄嚇壞了的小家伙這會兒仍慌得不行,根本不記得自己前邊道的是他爹爹的名字還是身份,因而并未覺得姜芙的話有何不妥,只是驚訝于京城也有信陽王府。
“有的。”姜芙點點頭,“去了那兒,是不是就能找到小仙童你的爹爹了?”
“酥酥能找到爹爹住的地方,就不用再找爹爹了。”小家伙一雙小手緊緊抓著姜芙的衣袖,小臉上依舊寫滿了驚慌與害怕,“找到爹爹住的地方,就能找到能救阿洄的人了!”
“他是甚麼人?真的能救阿洄嗎?”沈洄已病入膏肓,除非醫仙降世,否則誰人也無力回天。
可若不試上一試,他們誰人也無法眼睜睜看著他就此死去。
“他是這天底下最厲害最厲害的大夫!”小家伙通紅著眼篤定地點點頭,“他一定一定可以救阿洄的!他一定可以的!”
“他是誰?”姜芙忍不住再問。
“他是樓明澈樓先生!”小家伙邊哭邊道,“大夫都說我的心疾是治不好的,可是樓先生讓我活了下來!”
“樓先生一定能救阿洄的!”
駕轅上的江掌柜驀地一怔,瞳眸微縮,有些難以置信的模樣。
神醫樓明澈,他已聽聞過無數回這個名字,但至今他仍無緣一見。
也從無人知曉如何找到他,若要見他,只能隨機緣。
據聞這位樓先生不知已在這世上活了多少年頭,他似擁有容顏不老之術,據曾見過他的人所言,每每見他,他的容貌都一如當初,不曾有變。
這倒不知真假。
不過——
“小娘子啊,這位樓先生的名號,我聽過。”江掌柜打了一下馬鞭,讓馬匹跑得更快,忽然張口,“若他當真就是神醫樓明澈,那你就大可相信,這世上沒有他救不了的命。”
*
樓明澈很煩躁。
他跟著周煜千里迢迢從邊疆顛簸到梁京來,是為了吃遍傳聞里州橋東西大街的各色美食的,不是聽人哭喪來的!
桃子、小茸和十五,此三人分別為小周珩的侍婢、廚子以及護衛,信陽王終日事務繁忙,自小周珩生下來時起,便一直是他們三人在他身旁照料他保護他。